炎炎夏日,知了都放弃了歌唱,躲在树上静悄悄,胡同口的大黄狗张着嘴巴,趴在地上,蔫巴巴的,大概是天气太热了。
宋岩背着小包包,左手拿着文件夹,右手随意整理了一下头发,外面的热浪,让她浑身不舒服,怎么会那么热?也是,下午两点钟是最热的时候,没办法,作为一个待业青年,去面试是唯一的出路。
别说骄阳似火,哪怕是下冰雹,只要不是下刀子,就要出门,已经失业一个月了,是时候找份工作了。
整日看手机,看电视,也会无聊,没有了在工作空隙玩手机的那份窃喜,关键她是一个穷人,努力工作成了她的宿命,昨天同学聚会,都没好意思赴约,告诉同学,她去外地出差了。
听说是曾经最不起眼的小四眼儿请客,免费的午餐,她也不好意思去,关键是没有新衣服,她是知道的,班里那些同学,说是联络联络感情,怎么舒服怎么穿,如果她信了,就是傻子。
还记得去年的同学聚会,她穿了一件白体恤,牛仔裤,小白鞋,蹦蹦跳跳就去了,结果,她看到了什么,男同学是一水的西装,女同学是一身的名牌礼服,手里拎的小包包,动辄上万,几十万,她都不知道同学们何时那么豪横?
只有她一人像个丑小鸭,手里举着果汁,像是落入凤凰窝里的土鸡,同学看似客气,一副同窗情深的模样,实则暗暗较劲。
宋岩是怕了他们,同学之间哪有什么秘密?城市虽然很大,但网络时代能有什么秘密?就像病毒一样,一传十十传百,谁还不清楚谁,心里偷笑,只是心里还是不舒服,就像吵架时,没发挥好,过后攥紧拳头,总想捶锤墙。
她知道,昨天的同学聚会,可能也有人谈论她,也可能知道她是一个待业青年,她也只能耸耸肩,知道了又怎样?只要不来问她,就不承认。
走过小胡同,穿过一条街,就是繁华的大街,一栋栋高楼拔地而起,一辆辆小车从马路中央穿行,好似最近几年,住在楼房里的人想去住平房,去寻找那一方净土,她却想去住住楼房,站到高处,去看看远处的风景。
宋岩从小生活在胡同里,住在平房里,看着附近的很多平房被扒掉,在上面盖起一栋栋楼房,她的很多小伙伴成了人们口中的拆二代,喜滋滋地住进了楼房,她也渴望有一天能住进楼房,这一等就是二十多年,大学毕业了,工作了,结果她家成了所谓的保护区,不能拆。
住楼房的愿望落空了,宋岩不开心,窄窄的胡同,破旧的房屋,一个小小的院子,人们都说,她家的房子值钱,调侃她是千万富翁,可惜有价无市,手里抱着金娃娃,无人欣赏,大概也是一种无奈吧。
出租,好似也不好租,现在的年轻人恐怕看不上,他们喜欢楼房的干净,讲究个人空间,不喜欢胡同的吵闹,有时候她会想,如果她家的院子再靠近市中心一点,大概会更上档次一些,更体面一些吧。
穿街过巷,终于走到了地铁站,浑身黏糊糊的,夏天找工作太辛苦了,掏出纸巾擦了一下脸上的汗珠,想着她昂贵的护肤品白抹了,不知道妆有没有花?
匆匆进了地铁,凉凉的风吹来,感觉好受一些,急忙冲进洗手间,照了照镜子,还好妆没花,拍拍胸脯,还好,还好。
跟随人群上了车,不是高峰期,找了一个座位坐下,拿出手机,随意翻看,一会皱眉,一会开心,这个世界好奇妙,什么事都能发生。
抬起头,活动活动有些僵硬的脖子,发现一车厢的人都在低头看手机,有人还露出傻笑,有人在滑动手机,还有人在写着什么,大概是发表评论,偶尔还能听到有人在发语音,干什么的都有。
有一个姑娘走过来,手里举着手机,低声细语,“美女你好,可以加一下联系方式吗?我在创业,麻烦支持一下。”
宋岩犹豫了一下,加了对方为好友,随手点开对方的朋友圈,恍然大悟,很流行的奶昔减肥,她听很多人说过,有人说有用,也有人说是骗人的,宋岩也只是笑笑,这还真是是一个全民创业的时代。
剧照《咱们结婚吧》
个月,胡同里的李大姐每天举着手机,除了上洗手间,几乎都开着手机直播她的生活,事无巨细,吃饭都要对着手机,吃的很香的模样,偶尔喜欢拉上他们胡同里的人,一起出镜。
李大姐的梦想是做一个网红,带货挣大钱,她问过李姐,“是不是应该学点才艺?跳个舞,唱个歌,或者做做菜?每天直播吃饭,逛街这样的事情,好似没什么市场吧?”李大姐瘪瘪嘴,不以为然。
宋岩知道她说多了,摸摸鼻子,贴着墙跑开了,虽然是全民直播时代,但真正挣到钱的人很少,大都是陪跑的,还有她这种很懒很懒的,连陪跑都省了,只能是时代的泡沫,风一吹就破。
地铁的门开了,又关上了,有人下车,有人上车,座位永远不会空,大概这就是人生,来来往往,都是彼此的过客。
地铁的门再次打开,宋岩从座位上站起来,伸了伸懒腰,随着人群下车、出站,三点多钟的太阳偏西,没有那么强烈,它的光芒有所收敛,到了快落幕的时刻。
大地依旧热情似火,路边的大树静悄悄的,没有一丝风,也没有知了的叫声,大概它们害怕城市的喧嚣,早早搬了家。
走了五分钟,走到大厦门口,太阳躲在大厦后面,感受到丝丝凉意,宋岩掏出手机,把邮件拿给门口的保安看,表示她是合法公民,是来面试的,有预约。
被放进去,宋岩用手扇扇风,深呼几口气,到了展现真正技术的时候,看着电梯缓缓下行,电梯门开了,走了进去,看到和她一起进电梯的几个人,没有按楼层,想着这些人应该和她一样是来面试的。
看着电梯上方的数字不停变化,手机在包包里开始震动,拿出来一看,是上周的面试官给她发来信息,让她明天入职,一颗心瞬间跳动起来,有些激动,脸上带笑,终于有公司要录取她了。
电梯的门开了,进大厦时忐忑的心不见了,感觉很轻松,耸耸肩,就当是陪跑吧,看看这家公司如何?反正她已经有工作了。
迈着轻快的步伐,进了公司的大门,前台是个很漂亮的妹子,递给她一张表格和一支笔,指引她进了等待室,进去一看吓一跳,少说也有三十多个人,暗自腹诽,这是群面?
一边填表格,一边等待,转眼一小时过去了,有人开始坐不住了,去找前台妹子,被告知请耐心等待,还是有人选择离开,大概是有其他面试吧。
宋岩有些昏昏欲睡,这是什么公司?这是要考验她的耐心吗?又等了一小时,看了看时间,下午五点半了,跑去问了一下前台妹子下班时间,前台妹子很是抱歉,说是让她再等等,马上就到她面试了。
终于,在她快睡着时,听到有人喊到她的名字,进入到一个小会议室,面试官是个年轻的男人,手里拿着她的简历正在翻看,又拿着笔划了几笔,宋岩做了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面试官只是点了一下头,没有任何发言,只是说等通知。
等待三小时,面试三分钟,这是什么操作,明明看简历就能解决,非要叫到公司面试,让她冒着酷暑,穿街走巷,又是坐地铁,又是填表格,又是等待,拍拍晕乎乎的脑袋,早知道,就应该扭头就走。
华灯初上,夜幕降临,小风徐徐,把空气里的热气吹散,感觉这一天什么都没干,怎么觉得那么累?
进了地铁站,这一次运气就没那么好了,赶上了下班高峰期,没有座位,勉强挤进去,地铁的门开了又关,有人下车,有人上车,一个小时后,宋岩揉着酸痛的胳膊,软绵绵的腿,终于下车了。
饥肠辘辘的宋岩左手托着烤冷面,右手拿着两根牙签夹洋葱,一边走一边往嘴里塞,胡同口的大黄狗不再蔫巴巴,摇着尾巴,冲着她露出渴望的眼神,大概是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