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秘密活下去

登记结婚时我已发现晓丽的身份证号前几位与我不同,但并没有刻意去问她。

99年退伍后我正好赶上地方不再包分配工作,在家待业了半年。我妈让我去一个做生意的亲戚在店里帮忙。认识晓丽是02年,是亲戚的客户介绍的,北沟人,人很不错。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谈了3年,有天她说要不结婚吧,于是便结婚了。

那时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店面,加上晓丽在一家银行工作,生活水平在市里算可以的。晓丽结婚那天她大姑也过来了,之前专门去拜见过,只知道晓丽是她一人带大的,父母早已去世。酒席结束后大姑讲了晓丽他爸是70年代末去了胜利油田,赶上支援中原油田,去营口的当间儿就分到濮阳去了,在濮阳认识了晓丽妈,结果晓丽12岁那年就因为井队事故双双去世了……讲到这里的时候,晓丽猛一下站了起来,眼睛已经红了,嗓子里传出委屈的抽泣声。大姑便住了嘴,说:红军,你是个好孩儿,你要对晓丽好点。我点头,随后大姑抹了抹泪。

婚后生活不温不火,晓丽从不过问我的事情,在家就是看书看电视,很少上网。有时会突然站住,盯着一处久久失神,隐约间还会听见淡淡的叹一口气。但她终归还是适合家庭生活的,一年后,我们的女儿悦悦便出生了。

悦悦4岁的时候,一些战友在QQ群里组织聚会,因为河南兵居多,聚会地方选在了郑州。当时有个战友因为家里关系已经在当地省政府做了科级干部,去了吃喝唱歌基本都是他安排。从KTV出来,小陶让都别睡了,去网吧对战。小陶在部队的时候是2班的一个,他们班长是湖北人,总欺负北方兵,我有回替小陶出头,和2班班长吵架,被几个战友拉住,没动手。但是小陶记住这事了,部队里几年总和我们班的人走得近些。我见是他张罗,便说我做东吧,饭都是你们请的。那时郑州网吧已经让登记身份证,我收了一摞身份证,给网管一个一个登记,拿回来的时候多看了小陶的一眼,记下了他身份证号前六位与晓丽一样。

郑州回来,我心里就一直挂记着这事,过了几天给小陶打电话,说能不能帮忙查一个身份证号?他复原后在派出所,后来也转正了,算是濮阳市公安局的。他问是不是有啥麻烦,我随口编了个理由,说当地有个人欠我货款不给,也不多,就十几万,想看看啥背景。他说你们那的我可能查不全。我说人是你们濮阳的,只是在我们这做生意。晓丽身份证号发过去,没过一天小陶便回电话,说这人是油田的,有案底,刚好马超在油田派出所,他找几个老人帮忙查查。马超也是他们班的,和我不熟。我便说要送礼你和我说,小陶说用不着,我在这呢。要挂电话的时候我又觉得不合适,说这样,你张罗一下,我抬一桌谢谢他们。

蓬莱去濮阳没有火车,不像去郑州那么方便。我借了亲戚的车,和晓丽说去办事。她状态比结婚时已经好很多,还是不问去哪、干什么,可终于轻声说了句小心些。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眼睛看着我,里面有了温柔。

我掐好点在吃饭的下午赶到濮阳,想到等下可能会喝多,便把宾馆开在了距离吃饭地的不远处。这里是中原油田位于濮阳市东北部的一个基地,建筑规划明细比市区更整洁一些。路上遇见的人大部分说着普通话,而不像市里人说方言。小陶带我进饭店的包间,马超和几个年龄比较大的人已经坐在圆桌旁,正对门坐着的是一位国字脸,面色黑青,有些发胖的中年男人,他双手交叉于胸前,右手夹着一支点燃的烟。马超先站起来说这是曹局,我便说曹局,周围几个人笑。这人也不理他们,朝我点下头。酒喝了几圈,小陶才问这位“曹局”:曹队,这是我部队的一个兄弟,现在让你帮忙查的那个妮子欠他钱跑了,你看能帮忙不能?曹队在听话的当间又点燃一支烟,深吸了一口,却不见烟吐出来,很久之后他开口,烟才随着他沙哑的声音从嘴里吐出来:你说那个马春红是吧?97年户口迁走了,好像是签回老家蓬莱了。我张了张嘴,说,那可能不对,那女的姓丁,叫丁晓丽。小陶看我一眼,意思是闭嘴。曹队也不搭我话,像是对着桌上的菜在说一件事:她爸姓马,叫马建军,她妈姓丁。两口子都是山东人,从胜利调到中原油田的。92年的时候两人没关系,都被单位弄下岗。下岗以后用买断的钱弄了一辆车在濮阳跑出租,马建军跑夜班,他媳妇跑白班。94年夏天出的事,那阵儿有两个混子在濮阳市抢出租车,抢过几个司机,也报案了,但是没伤人,局里面没太重视。那天马建军要打麻将,他媳妇便想着多跑一阵再收班,结果就出事了……听到这里我背后已经被汗湿透,中间有人端起酒杯,我恍惚间也跟着喝了一杯。曹队接着说道:一开始没出人命,俩傻逼见是个女司机,胆子大了起来,拿刀逼着马建军媳妇回家去取钱。钱给了,本来也就这样了,有个畜生看见屋里写作业的女儿了,才12岁,上初一……

我干呕了一下,小陶以为我喝多了,便在我背上用空心拳捶了几下。我摆摆手示意没事,抬起头来,曹队已经不讲了,旁边有人濮阳方言问:两人都弄死了?曹队说:没,他媳妇应该是开始喊人反抗,被俩人给捅了一刀,然后掐死了;马春红吓木了,被俩人轮奸完掐脖子昏死过去。出人命以后俩人也后怕,有个跑了,另外一个过了没两天来自首,赶上那年严打,一个死刑一个无期。我问:那马建军呢?没等曹队说话,旁边那人说:是不是采购二厂运输大队看门的那个老马?曹队点一下头,说:马建军因为这事也奔溃了,神经出了问题,后来喝酒腿被人打断一条。二厂有个领导也是胜利那边过来的,照顾他让在厂子当保安。

曹队又看了我一眼,继续说,你查的那个身份证和照片应该就是这个妮儿,后来她没法在油田待了,只能转回山东亲戚家养着。换名字跟她妈的姓这事我还不知道……咋,钱你欠了……

我知道他在问我,但自己好像喉咙卡了鱼刺一般讲不出话。小陶和马超又张罗着吃喝,饭局一直快到10点才结束。结束后我买了单,和小陶说还去办点事,就出门打了一辆车去了采油二厂。摸索着找到运输大队门口,门卫的灯还亮着,好像还有看电视的声音。我在街对面的马路牙子上一直蹲着,忘了多久。只到东边天泛红,路灯都灭了,我才把烟掐掉,从绿化带的护栏里抽出一块红砖,拍在地上摔成几瓣,拿起一块顺手的,在黑暗中朝着那个没熄灯的门卫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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