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幻想有个妹妹

二孩政策放开了,对于大部分老馆读者的影响可能在于考虑自身到时候要不要二孩,而不是父母要不要给自己添一个弟弟或妹妹。

但是那些年作为独生子女的成长年月里,你有没有幻想过自己拥有一个差不多大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

我自己不是独生子女,有一个姐姐。我幻想过自己有一个妹妹。

兄弟姐妹有一份断不了的血缘让你安心,又不像父母一样隔了一辈让你无法托出心事。

我想到《红楼梦》里的芳官之于宝玉。芳官只是“十二官”之一,出场晚,金陵十二钗里连“副册”也未必排上。但实在是个极可爱的人物。如她一般情态者只湘云一人。宝玉对她有着毫不掩饰的好感,但又不是男女情爱。

87版红楼梦 芳官(孔繁洁 饰)

宝玉其实少一个兄弟。

宝玉不是独生子女。不说那些堂表关系,同父同母的有个早逝的哥哥贾珠,还有一个亲姐姐元春,同父异母的又有探春和贾环。

元春进宫之前与宝玉形影不离,对他格外怜爱,所以大观园的匾额都用了宝玉的题撰。归来省亲之时,元春将他“携手拦于怀内,又抚其头颈”,又“一语未终,泪如雨下”。读之心酸。不过长姊如母,她对宝玉的眷念关心跟同龄的姐弟还不一样。

贾环身为庶出,他和宝玉的地位云泥之别,加之赵姨娘的德性熏染,成了品性猥琐、“上不得台盘”的家伙。他对宝玉心怀嫉恨却又只能喏喏听教训,还烫伤了宝玉一回。宝玉对他也看不在眼里,两人没有对话的可能。

三妹妹探春是有想法有能力的人,她倒算得宝玉的好妹妹。她给宝玉做鞋,极为用心,精致到贾政看了说“虚耗人力,作践绫罗”,赵姨娘也心中不忿;宝玉因为有出门的方便,受她所托会给她带一些小玩意儿,这也证明他们理解彼此的品味。

但他们还是有隔阂。女性似乎永远比同龄的男性更为心智成熟,庶出也让她对人情世故有了更深刻的经验。她处事的见识在宝玉之上,“精细处不让凤姐”。而宝玉是顽童心性,只看重“真情”一样,他在探春成功裁处家务后评价说“最是心里有算计的人,岂只乖而已”,虽然是赞不是贬,但言语间已不是同道人。

与宝玉有兄弟之情的似乎还有秦钟。但与其说他们是兄弟不如说是“基友”恰当些,不开玩笑。两人一见面就互相欣赏对方的人品(放在今天就是颜值和风度),迅速黏乎起来。虽然秦钟也与智能恋爱,但他和宝玉似乎都是双性恋。这个关系小时候没看懂,现在跑题证明一下。

在第十五回馒头庵里,宝玉逮住了秦钟和智能的“奸情”后,两人的对话十分暧昧,一字不改就堪称BL文典范——

宝玉:“你可还和我强?”

秦钟:“好人!你只别嚷的众人知道。你要怎么样,我都依你。”

宝玉:“这会子也不用说,等一会睡下,再细细的算账。”

后面他们同床而眠,原文写“算何账目,未见真切,未曾记得”。我去,是不曾记得还是不想记得,是不是太污了连通灵宝玉都捂住了双眼?

后来他俩在学堂里还因为清秀的小男生和别人争风吃醋大干了一架,就不说了。

湘云的确比较像宝玉的兄弟,个性也豪爽,两人是一起吃过烤鹿肉的交情。但湘云在贾府是客,隔三岔五才能来小住一阵,缺乏朝夕厮混的条件。

所以宝玉其实少一个兄弟。他自己细腻有余豪放不足,他希望他的兄弟爽快利落;他自己囿于大观园内吟诗作对,他希望他的兄弟策马奔腾纵享塞外风情。

芳官的到来满足了宝玉的心理需求。在群芳宴上,众人看了她“面如满月犹白,眼如秋水还清”的模样,都笑说她和宝玉像是“双生的弟兄”。

芳官虽然演的是正旦,却分毫没有悲情女主角的缠绵和婉转。她天性烂漫、爱玩爱闹,正对宝玉的脾气。宝玉屋里原有的晴雯等人也不像排挤小红一样排挤芳官的出现,因为她对宝玉没有男女之情,也没有攀高枝往上爬的心思。

且看宝玉为她打扮和改名一节。宝玉让她着男装,打联垂,妆成一个小土番儿,又改了男名:“耶律雄奴”。但是这名字被人叫岔了,有叫成“野驴子”的。宝玉生怕她被人取笑作践,又改成了“温都里纳”。

这既是一个大孩子和小孩子的过家家把戏,又像粉丝着迷于欣赏自己偶像的Cosplay。

如果你说这还是主奴的情境算不得兄弟,那么看一看这个场景:

宝玉半天没看见芳官,就回到房里找她,看她“面向里睡在床上”,宝玉就推她说睡你XX起来嗨,一会嗨完了一块吃饭。芳官不高兴,是因为之前宝玉喝酒耍去了没有带她,于是宝玉就答应夜里(群芳宴上)尽她喝个够,两人嬉笑如初。

两人一桌吃饭,也一床睡觉——群芳宴醉倒之后。

如果你小时候有一个像芳官这样的弟弟或妹妹,是不是很有意思。

不幸的是现实总是违背幻想的。前面说了我有个亲姐姐。小时候我们打了很多年架,也经常互相推脱谁去丢垃圾。她不让我进她房间,翻她东西。她曾经把我给整哭了还很鄙夷地说男孩子哭什么哭没骨气,真是亲姐啊。我也好不到哪里去,记得我那时义正辞严地指责她看的《花季雨季》是不良书刊。

我也问过一些其他有姐姐的朋友,好像多数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嗯,所以如果再来一次,我会选择没有兄弟姐妹?不。所以我终于知道念着姐姐的好了,选择还是要有个姐姐?也不。

我选择有个弟弟或妹妹,我相信我会是一个好哥哥,虽然有被打脸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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