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北风吹过，冰雪已将土地封冻。今年十堰的冬天，比往些年寒冷太多。一盆水能在室外凝冻成冰，这是我许多年都没有看见过的景象。
这样的冬日适逢周末，来一个火锅它不香吗？或许是我期望过高，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黑色星期！我望着静得出奇的酒楼，内心有些焦躁。甭管平常生意如何，周末总会火爆一些，来冲抵前几天的平淡。但这个星期，好像过了个假周末，门庭清冷，无人问津。
从我步入餐饮的二十年间，从没有哪年如今年一般艰难。本就下滑的经济又碰上疫情，更是雪上加霜，生意人的困境可想而知。行人稀稀拉拉地从街头匆匆而过，无一人在店门口驻足，进店吃饭，看来是奢望。估计这个月又行将泡汤！虽然收入低微，但房租水电，人工物业这些固定开支却是一分也不能少，如期如数上交。不由一阵头大，我这个酒店主心骨，自不能在员工面前显露出我的焦燥，只能在心头一阵阵惆怅。
时下的市场环境，决定了今年的市场经济将会经历一个“寒冬”。因年初疫情“闭国封城”所困，今年的各行各业都受到严重影响，重新洗牌不仅是在所难免，更是大势所趋。餐饮服务行业尤其为甚，许多酒店已是关门大吉。在这种大环境下经商，风险极大。这是危机，我觉得也是契机。思虑再三后决定放手一搏入主餐饮，毕竟这是我最熟悉的行当。当时有不少朋友打岔，建议再观望观望。我自认为观望已久，便义无反顾地投身创业大军。
谁知还是低估了今年因疫情带来的巨大影响。开弓没有回头箭！虽然我做厨师很多年，又是二次创业，但在经营者与打工者身份上的互相转换，足够让我身心疲惫。生意时好时坏，让头顶上本就所剩无几的头发更显稀疏。当下尽心做好本店的品质是关键，至于生意嘛，我只能用“问心无愧”来安慰自己。
眼前的困境犹如牢笼，不想被憋疯，我只能转移注意力。于是打开书来，意欲趁这闲暇汲取一下营养，让文学来滋润我的心灵。但呼啦啦地一通翻过，却什么也没有记下，大脑一片空白。倒是吧台上盆景内那尾小金鱼吸引了我的目光。它正欢快地吐着泡泡，对刚刚还在一起的兄弟姐妹的死去漠不关心，茕茕孑立地畅享这独属自己的一方天地。什么冬日，什么生死，与它全无半点关系，我自逍遥我的快活世界，有什么不好。听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幻想着，我就成了那尾悠哉游哉的鱼。那么悲欢离合与我全然无关，有吃有喝阿弥陀佛，无吃无喝坐地等死。“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春夏与冬秋”，岂不甚好！
“噔噔噔”的上楼声把我惊扰，我从一尾金鱼的幻像中清醒过来。我为自己刚刚逃避现实的想法哑然失笑。
“肖老板，什么事这么开心，莫不是发了财，在这独自偷笑呢！”来人搓着双手，边用嘴呵手边揶揄着。
我定睛一看，原是老友华子一身风尘的走了上来。忙起身招呼：“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发财？发毛线的财哟！你看这空荡荡的大街，何来发财？我还指望着老兄你发了大财了拉我一把呢！”
“老兄，谁也别挖苦谁了”，华子一摊手，“今年这狗日的行情，算是熊到家了。我那一谷堆事儿，你又不是不了解，挣不到钱不说，还往里垫钱。哎，工人们现在又在催工钱，可要把人整疯了！”华子苦着个脸。
“行了行了！我俩就别比穷了！你现在虽然难点，以后那钱政府还能少了你的？”
“少是少不了，但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兑现呀！”华子一阵叹息。
进了包厢，华子脱下棉袄，使劲抖了抖上面的灰尘，“还是肖老板您舒服！风吹日晒与你无关，话说今年这个冬天，要把人冻球火了！”
“打住，打住！不打趣我就没话说了？”我随手搡了华子一下，他哈哈大笑地坐下。一杯热茶过后，我俩就今年的行情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没多大一会儿，听见房间外一阵噪杂，估计有客人来了，“你先坐会儿，我出去看看，”我起身走了出来。
服务员正领着俩手拎“牛二”的客人进了包厢，开空调、端茶、倒水后递上了菜谱。“老弟，你来点，今儿可说好了，我做东，不要和我抢！”
“哪能天天你请呢！今儿还是我来！服务员，有啥特色菜，推荐一下。”只听见包厢内豪气干云的声音。
服务员殷勤地介绍着，未几，客人愤愤的声音传来：“啥特色菜，正球贵！我艹，一个花生米都十五元，那啥，酸菜鱼你要七八十块一锅？六七块一斤的鱼，你卖正贵，咋不去抢银行哩！”然后是重重地挪动椅子的声音。
他们忘了自己刚刚争抢做东时的满身傲气，不顾脸面骂骂咧咧地下楼去了。服务员望见了我，无奈地摇摇头，“他们什么都嫌贵……”
“没事，我听见了。由他们吧，嘴和腿都在人家身上长着呢！”我自我解围地回应着，然后扭过头，华子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兄弟，这种客人不接待也罢！吃个花生米都嫌贵的人，也不是你潜在的客户不是？嫌贵，咋不自己买条鱼回家做去！”
“话虽如此，可是谁不想把来了的客人留下呢，”我有些沮丧，“干服务久了，倒是什么人都能碰上。不过话说回来，今年整体确实不景气，从来没有哪年如今年这般艰难。人们挣不到钱，腰包瘪了，哪有闲钱上酒店。即使来上一次，也是精打细算的，总觉得自己吃老大亏了！”
“老兄，你能这样想就对了。生意嘛，哪有天天好的，花也无百日红嘛！坚持再坚持，过了这个寒冬，明年一定会有起色的！”华子安慰着我，难得一口正经腔调。
窗外的北风“呜呜”地刮过，寒冻依旧，对得起“冬天”这个称谓。但对于做生意的人呢，这个寒冬似乎就是个灾难。希望如华子所言，春天来过，所有的苦难艰辛都会烟消云散。
望着窗外那些在寒冻中凋敝的万物，忽然想到了那条只有几秒钟记忆的金鱼，无欲无求，不思不想，不也挺好？可是，我们是人，是这个星球上最高等的生物，安乐，只会让人堕落至灭绝。只有在困境中求变，才可能有活下去的希望。生意不也是一样吗？没有哪种生意是一成不变的固有模式，只有经历了磨难，做出了契合自身经营模式的改变，才有可能挺过寒冬，长久地经营下去。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几个字蹦入大脑，让我好像在迷雾中见到了一丝光亮，有了前行的大概方向。
冬日的天黑得格外早，霓虹灯把空荡荡的街头照得一片惨白，我已看不清那影影绰绰的东西，究竟是天使还是魔鬼。但又何妨呢！再黑暗的夜空，再冰冷的冬日，终将迎来黎明和春日，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