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纷飞,爱无言

从星期六开始算起栀子已经有五天没有见到银叶了。

本来这放在大学里一个普通的专业里是个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但栀子所学的专业不这样。栀子学的是网传的几大秃头专业——土木工程专业。这个专业有一个特点,一个班的人几乎是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就算是周日周末也会因为画图而“相约”在专业教室。

栀子和银叶玩的不算很好,两人的关系也仅止于平时的打招呼、有问题相互帮助之上。用栀子的话说,就是我和银叶之间就像一块砖,有问题就搬来,没问题就哪里凉快哪里呆着。

但当栀子看到银叶已经连续五天没有出现在教室的时候就知道发生了点什么事情。栀子也不好去问、更不敢去问。

直到第六天,银叶回学校了。上午下完课后,银叶和天遥一起去吃饭。天遥是栀子的室友,和栀子玩的挺不错的。

到了食堂,银叶、天遥、栀子三个人坐下来。天遥打破沉默,直接开口问银叶,你请假这么久是家里有什么事情么?银叶也不遮遮掩掩,直接回答,是的,我的大姨妈去世了。天遥接着说,那真的是挺难过的,一般请假很多天这种情况都是家里有人去世了,可我以为是家里的老人,没想到是比较年轻的大姨妈。

是啊!真的就太突然了,她才五十多岁。现在的人都基本上都活个八十、九十的。关键是她人特别好。她葬礼那天还有很多曾经教过的学生从各个地方赶过来参加葬礼。最可惜的是她独生儿子得知消息后还是赶不回来参加葬礼。她儿子在外省,回来还要核酸检测、隔离,这样一来都没能看到最后一面。银叶边吃边说,声音有点激动。

后来,银叶情绪渐渐平息了下去,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讲的娓娓道来。

出葬的那一天,家里人都起的很早。我弟弟也仿佛知道了什么,变得很乖。只是说大姨妈去了很远很远很远的地方。可是小孩子还对死亡没有什么概念。大人就不一样。我听她们说在葬礼结束后,表姐一个人在房间里哭的很大声、很难过、很放肆。我妈妈那几个姐妹中,因为我妈妈是最小的,所以她哭的最难过、最大声,妈妈的姐姐都不敢哭的那么大声,都在压抑着。

你们说,要是有一天自己的父母不在了,有个兄弟姐妹还能抱在一起哭,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真的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银叶讲完后,天遥惋惜地说到太惋惜了。栀子坐在银叶对面只是默默的听着,默默地吃着饭。过了好一会,像是宣泄洪水一般,银叶开始哽咽着嗓子继续说道。

虽然我挺支持国家颁布的新的丧葬礼仪的,等我死后把我的骨灰撒到海里让它随风而散听起来是很浪漫。但是,如果你的亲人真的没了,化为骨灰,那种搓一下就没了的骨灰,你真的还觉得浪漫么?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银叶低声喃喃好几遍,转而像是落水的人发现救生圈一样问天遥,如果有一天你的父母没了,你舍得把她变成骨灰么?

天遥只能摇摇头。我没有经历过,我也无法想到那个时候的我会怎么处理。所以我也不知道答案。

是啊,未来那么不可预测。我们很多时候都是只知道明天的自己会怎么样,却不知道遥远未来的自己会怎么样。身边的人也是一样,我们无法预测。

听到天遥的回答后,银叶仿佛泄了气的气球,没有再说什么了。吃完饭回寝室的路上,三个人都没怎么说话。反而是银叶主动带动氛围,讲一些开心的话题。

走到一个分叉口,天遥说要去邮政接快递。说了拜拜后,只剩银叶和栀子一起走。

栀子将酝酿了很久的情绪打开,主动和银叶说起自己的故事。

你说一个很亲的亲人死后,一定要哭出来么?栀子小心翼翼地问银叶。

还没等银叶有所回答,栀子又紧接着说。外婆是我最亲的亲人,我从小就是外婆带大的。外婆对她很好,我也很想念她。外婆是在高三那年的冬天走的,可是是参加葬礼的时候我没有哭,一点也没有哭出来。为此,村里一个邻居还说我一点也不孝顺,说我外婆这么多年白带我了,外婆死了也不哭。但是我很难过,只是哭不出来。

银叶听了后说道,其实哭不是重点,悲伤难过才是重点。栀子觉得是这样的,可能只是自己的反射弧有点长,所以才会在外婆葬礼那天没有哭出来。

栀子还清晰地记得参加外婆葬礼那天的情景,曾经那么熟悉的一切都突然变得陌生,栀子只想逃离,逃的更远更快。

到了外婆家参加葬礼的那天,还没进大门就看见几乎占据了整个大堂的黑色棺材。那是栀子第一次离棺材这么近,也是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黑的发亮的棺材明显刚刚做完不久,棺材顶部大红色的图案煞是鲜艳,浓浓的油漆味和木头的清香味混着老屋子的霉味盘旋在空中。跨过了木制门槛,棺材的旁边就是一张小床,外婆就躺在上面。全身被白色布匹包裹着的、干瘦矮小的外婆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那里,头上戴着一顶三角白布帽子,双手整齐地叠放在肚子上方,胸前有一根十字架的吊坠。看着这样的外婆,栀子突然觉得很陌生,竟然萌生了不想再看下去的想法。仔细看着外婆凹陷下去的脸颊和眼窝、突出的颧骨、高高鼓起的失了血色的嘴唇,栀子竟然害怕了。栀子强迫自己再次盯着外婆的脸看,蜡黄的、干巴巴的、僵硬且满脸褶子的脸,栀子却越看越感觉恐怖。栀子吓得立马转头。耳边恰巧传来了一个声音:“你怎么不再多看你外婆几眼啊,马上就再也见不着了。还不趁现在多看两眼。”一想起刚才外婆的脸,栀子害怕得头也没回直接走了。可当真正入棺盖棺后,栀子立马就后悔了。

在那之后,栀子一直为自己没有在葬礼上哭出来觉得内疚,或者自己真的是个冷漠人。

而银叶只是说,哭只是一种情感表达的方式,没有哭出来并不代表不悲伤,有的人哭出来也可能一点悲伤都没有。

栀子仿佛释然,想起自己在大一那年哭的悲伤的事情。

那时刚刚步入大学生活,可栀子却只想跑,不想上学,看到那么多陌生的脸栀子就觉得窒息。后来渐渐适应了大学生活,却在一个晚上哭的稀里哗啦。

那是一个寒风瑟瑟的夜晚,校园的小路上的人寥寥无几,或者三三两两的朋友,或者你依我侬的情侣,只有栀子一个人是落单的。萧瑟的风把枯黄的树叶刮落又卷起,栀子突然就觉得好悲伤。耳机里循环播放着永不失联的爱,听的每一句歌词想的都是曾经对自己的好,而自己还曾经因为孩子脾气伤害过外婆。栀子是个不爱哭的人,哭的很好,但那一次想外婆想的哭到不能自已。

不知不觉讲了一路,银叶和栀子在各自离得很近的寝室门口也驻足了许久。讲完这些,银叶和栀子心里不能说变开心了,只能说都好多了。

回到寝室,栀子突然想起银叶说的骨灰的问题。栀子仔细想了想,如果是自己的话,自己也不能接受。骨灰没了的话,对亲人的念想就不在了,或者淡化了,淡到很难抓住。栀子还想到《云边有个小卖部》中的话:“外婆说,什么叫故乡,祖祖辈辈埋葬在这里,所以叫故乡。”王莺莺对刘十三这样说。栀子也在心里默默地对外婆说。

春分已至,外婆坟头的也野草应该也长又高又好了。待到清明时节,雨不纷飞,万物清明,便可去故乡看一看那些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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