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 （现代小说3）

史纯民

二大爷和他的天桥时代

古时的岛城

有座木制的天桥

它架在火车站的北边

桥下行驶着启程或是抵达的火车

二大爷是邮差

管着天桥一侧的通信

他认识一对漂亮的天桥姐妹

日寇来犯

与天桥姐姐相爱的男生参军当了飞行员

他们分手在天桥

分手的夜晚

桥下站着妹妹和二大爷

他们举目望着黑月亮上的缠绵

十个月后，二大爷送了一封信给天桥姐姐

飞行员的战友来信说飞行员光荣战死

二大爷亲眼看见

天桥姐姐在天桥上从傍晚立到了天亮

然后背着太阳飞下了天桥

又是十个月后

天桥妹妹南下

与飞行员结婚

一些年后

天桥妹妹与一位退役将军从海外回来

祭奠天桥姐姐

姐姐的墓地保护得很好

碑前残花缤纷

妹妹徘徊天桥

天桥已拆多年

只留下一个天桥的空名和一座破败的花园

又几年后

终生独身的二大爷死了

人们在他遗留的木箱里

发现了许多年前他写给一个女子的情书

那女子叫天桥姐姐

四十年前姐姐的天桥殉情

终于真想大白

邮差私爱姐姐

妹妹私爱着飞行员

妹妹与邮差共谋寄给姐姐假信

没料到姐姐跳桥殉情

妹妹南飞

邮差落空

这个真实的故事

当成小说

细节由读者自己填充

只要时间的线索不变

至于结构你可以颠三倒四

2020.7.20

142 （现代小说4）

四大爷的提琴时代

他好像比我大不了几岁

可大伙都叫他四大爷

四大爷是个瘸子

他家是做鞋的  祖传

就在北京路和天津路夹角的地方有个三米宽的小门臉

楼上有间带阁楼的小屋是住屋

四大爷拉提琴时喜欢站在窗前

脚下踏着半尺高的板凳

据说他是拣了北京路斜对门的小学女音乐老师一本手抄的小提琴练习曲

便去中山路的旧货商店买了一把琴

四大爷有天分

无师自通拉了一个月

那声便能让人忍受了

两个月便敢开窗拉琴了

阁楼灯光下拉琴的剪影很是天桥花园的风景

知情者说四大爷拉琴的窗户与那个女音乐老师家的窗户隔着马路直线距离二十米

女音乐老师母亲生病没有父亲（传说是黄埔十期的军官死在抗日战场）

女老师家有钢琴星期六晚上时而有钢琴小提琴合奏的小夜曲在马路两岸响起

尤其是夏天的夜晚

街上坐满了乘凉的听众

女老师的钢琴让四大爷的名声响了起来

有好事者编了些故事但都流行不起来

因为女老师从来没和四大爷说过话

而且女老师比四大爷大了十岁

运动了

女老师被剃了光头被抄了家母亲被吓死了

女老师突然失踪了

两天后说是在栈桥找到了她的一只鞋海边潮上一件薄呢子方格外套

又过了几天戴着红袖章的四大爷领着几个青年把女老师的钢琴抬进了他的修鞋铺

漆黑漆亮的钢琴成了摆鞋的架子

又过了几年四大爷家多了个叫他舅舅的小女孩

四大爷仍然拉琴

据说技艺很高超能拉八根弦的提琴拉起声像双提琴合奏

十年后一天女老师突然显身学校

银白的头发令人心碎

她又住回了那间与四大爷隔路相望的屋子

称四大爷舅舅的那个女孩叫她妈妈

之后女老师带着女孩移居上海

银发的月亮从此消失

传说成了音乐家的女孩回来过

给四大爷买了辆油门在方向盘上的汽车

独身的四大爷没有了琴声

仍然一条腿比另一条腿长出半尺

去年我回北京路看老房子

马路两边的门都封了墙上写着很大的红字  拆迁

马路上静静的

仿佛什么也经历过什么也没发生过

（其实一个故事里可以装进很多东西

作者给你一个篮子

里边装什么

是读者的事

作者有权引导读者

读者也有权发挥自己的想象）

这是个有音乐的故事

你可以把它想成一个爱情救美的故事

其实它是一个长达十年的绑架案

趁火打劫的囚禁残酷扭曲变态

那是个混沌的年代

我的一位朋友说

他根本不相信世界上还有什么爱情

上帝造女人不是为了爱情

所以他想象的爱情不与罪恶沾边

手机里蔚蓝的海洋

飘着一只古老的船

船里装着天上掉下来的圣洁的月亮

不知把它安在哪里

写这个故事

应当背着聂赫留朵夫*的十字架

也许应当听到卡西莫多*的吼叫

（手机的海里
安上一只帆
往前游和往后游都是海
就和爱情和罪恶一样都在海里）

*聂赫留朵夫，列夫.托尔斯泰著作的《复活》的主人公
*卡西莫多，维克多.雨果的小说《巴
黎圣母院》里一个重要的人物，别称“钟楼怪人”

2020.7.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