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的时候,很讨厌大人说【改天带你去玩】。因为改天就是不知道哪天,然后就不了了之了。
记得很清楚的一次,是我考了第一名,爸爸说“过两天带你们出去吃饭,再买点新衣裳”。掰着手指头过了两天,一大早兴奋地起床,以为是要去哪里吃饭和玩,结果爸爸已经不在家了。我问我妈,“爸爸去哪儿了,不是说要带我们出去吃饭。”妈妈很平常地回答爸爸去干什么了,还取笑我说【过两天哪里就真的是两天啊,是个虚词,就是说以后有时间就去了】。我特别生气地回答说”以后有时间再去就说以后啊,为什么要说过两天,两天这么具体哪里是虚词?!“我妈妈只觉得好气又好笑,还说”这孩子怎么听风就是雨,这么较真,有时间肯定会带你去的啊。”
爸爸妈妈不会懂,在他们说出过两天再去干什么的那一刻开始,我的内心就充满期待了。满怀期待地掰着手指头数两天的日子。等待的那两天里走路是想要飞起来的,说话是想要唱歌哼出来的,连每次上学都会路过的看不顺眼的邻居家大黄狗,也觉得它可爱了许多。
可是然后呢,经过了两天的煎熬和期待之后,经过了那些飞快的步伐,和那些喜悦的哼唱之后,所有想象biaji一声摔碎了。他们大人说话都是随口说说,根本不会当真,真的很讨厌!
【我一定要做一个说话就算话的大人!】小时候的我这样暗自下定决心。
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成长岁月里,我一直践行着自己的诺言。和小伙伴约好几点去哪里玩,提前一些时间就开始坐立不安的准备,生怕会迟到,别人等的不耐烦。说好了要给同学带家里的什么书,快走到学校了发现忘记了也要折回去拿。答应了要帮同学保密的事情,老师问起来内心已经非常害怕了,还是死守住不说。。。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是说话算话的,但那可能因为,我还不是一个大人。
第一次作为一个大人食言,是在研究生时期,答应了弟弟要送他去上大学后来没有去成,这件事现在想来都很愧疚。
陪他填高考志愿的时候,我信誓旦旦地说需要的话我可以陪他去新大学报道。加上后来他录取的学校在北京,我爸妈在广东,他基本上就认定了我和他两个人一起去新学校。他不怎么自己出过远门,北京更是第一次去,所以我很理解他依赖我的心情,本来也是准备好了无论如何都和他一起去的。
9月初研究生生涯迎来校园招聘高峰期,我8月先返回了吉大准备我的校招。他的学校是9月10号开学,我让他自己从家里去北京,然后我买好了从长春去北京的票,打算在北京等到他再和他一起去学校。
大概是8月底的时候,校招行程公布。嚯,好死不死地想去的公司几乎全排在9月5号到9月15号之间了。怎么办呢怎么办呢?!当时就脑子乱哄哄地,在宿舍里急得转圈圈。室友说,“他都那么大了自己去个学校有什么的?这么多招聘会你要都错过么?”【可是我答应了他啊】我脱口而出。对啊,我答应了他的。我懂那种满心期待的感觉,我更怕那种希望碎了一地的感觉。
“他会理解你的吧”,室友无奈地安慰我。他会理解我吗?有个词叫理解但不原谅。他一开始很生气,说“明明说好了的又不去了,去不了当初就不要说”。呵呵,简直和我当年一模一样。后来我一而再地解释我也没想到有突发状况,一而再地道歉说我也不想爽约但实在找工作太重要了。他似乎是理解了,嘴上说着无所谓,说他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去学校。但我深知他的失望,一如我当年一样。然后我去问了几个在北京的同学,找了一个从小一起念书,也认识我弟弟的同学去接他,和他一起去学校。当时很久没有联系过小学初中同学了,但那个同学一听就很爽快地答应了,实在让我焦灼的心宽慰了不少。
【明明说好了又不去了,当初就不要说啊】孩子气的我们会很轻易地吐出这句话来。因为在我们当时的人生里无非是按计划上学放假,哪有什么突发状况,哪有什么身不由己呢?当一个大人,难道就真的这么忙,这么多事情吗?
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认识的人越来越多,身边的人和事渐渐地铺成了网,每个人在自己的网中央,被各种力量拉扯,为各种目的挣扎。越来越觉得,突发状况,力不从心,身不由己的事,大概真的有很多很多吧。
因为自己是冷清又闲散的人,只跟那么几个人说话所以能记得。即使记得有时候都不能做到。更何况有一些身在大网中央的人,重要到被很多人需要的人,他们面面俱到的热情让他们说了太多的话,力不从心没有兑现情有可原的,甚至说出口了就遗忘了也是在所难免。长大啊,渐渐理解了人和人之间的不同。
那些同学聚会上说着以后一定还要再找时间聚一聚,应该在话说出口的以后,也有无数次想起来,却苦于这样那样的原因没有再提。那些说了我们是好朋友的人,尽管没有再联系没有节日短信没有生日祝福,但和别人说起你的时候,一定还是骄傲地以【我的一个好朋友】这样的称谓说起。跟你说【我不会再爱别人了】的那个人,在说话的那一刻绝对是真的非常爱你的吧,怎么也想不到以后的人生还会有什么别的波澜壮阔所以急于许下美丽的诺言。
所谓【谅解】,是指【理解并原谅】。有时候啊,我们理解了别人的难处,可是说原谅就很勉强。我们仍然感觉很难过,没有办法笑着说出“我一点儿也不怪你”。
我理解了你没有如期而至,我感激你赠我的空欢喜,可我仍然没办法原谅你带来的失望。
小孩子总是很较真,成长为大人以后,我们才不是不较真了。我们只是,自己变成了那个不会如期而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