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真的信赖之心,果然是罪恶的源泉。’
四
我当时真的觉得那是生命中极为普通的一天。即便,我被骗了。而且是以极为拙略的骗术,让我把银行卡双手奉上给骗子‘转账应急’。直到一个小时后,迫不及待的联络他却发现他的手机一直处于不在服务区状态。虽然很不想承认,可我的确被骗了。
里面有5000块钱,是我剩下所有的生活费。以曹芬芳一惯的‘大爷’风范,她直接一巴掌抽在我脑袋瓜上,‘刘路,你蠢啊!亏你丫还是写文章的,一点情商都没!’
说真的,某一瞬间我坠入了冰窟,因为对人性有一种难以搁置的顽念。
可是刘孟然却说,‘这世界上有太多东西都靠不住,但刘路,你记住,兄弟我是靠的住的!’
他的话就像一股春潮带雨的暖流,打破了那一瞬间的僵硬。
刘孟然继续说,‘我卡里的钱虽然不多,管上你个把月饭倒够了;甭瞎客气,一有钱你可是得马上还给我的,老子才不白养你!老子还要攒钱照顾我家媳妇嘞!’
他的语气很随意很二流,可我看到曹芬芳望向刘孟然的眼里泛出的精光,和我的一样,亮的要流精油。画面很温馨,我险些滚出眼泪来。
现在回想起来,我着实觉得我跟刘孟然的友谊就像牛板筋一样有着颇有嚼劲的筋道。对他的信任俨然盛放出一朵奇葩。
就这样,我跟着刘孟然蹭吃蹭喝了一个月,直到拿到了那年全优的奖学金,三千块钱。
我把钱巴巴地还给刘孟然时,他就像通了电流似的一阵激灵。‘刘路,你个鸟人可别跟我玩这一套!兄弟之间吃个饭咋了,把你的臭钱拿回去!’
他一副全然嫌弃的样子冲我摆了摆手,死活不收我还给他的钱,我说欠他一个人情。
最后他说,‘真心觉得你活得又二逼又纠结的!要是非想还人情,就免费帮我写点文章吧。’
我说,‘没问题,你说写啥就写啥’
刘孟然说他最近认识了一个出版社编辑。他看我之前写了那么多短篇小说,三三两两的发表了些,也攒了点名气,不如干脆搞个大的工程出书得了。刘孟然想让我再多写几篇折腾出个十几万字的短篇小说集,他可以帮我推荐给那个编辑,但他要求跟我合作,书里放他的插画,稿费对半。
我当时的想法特简单,‘老子写文这么多年终于可以出书了,有这出头的机会就够了,稿费多多少少还在意什么,刘孟然真是我的贵人。’自然满心欢喜的答应了,刘孟然说我只需要提供稿子剩下的他全权负责我就坐等领钱吧。一点都不觉得是自己帮了刘孟然的忙而是觉得自己又欠了刘孟然一个人情。
那天中午,我贴了近三百块钱请刘孟然去西餐厅吃了牛排。一杯酒下肚,傻逼般的举起双臂,‘刘孟然,你看,我作家的翅膀要飞翔了’。
刘孟然冲着我毫无顾忌的大笑道:“刘路,你就整一智障!”
但那一刻,我真的感到我这样的智障能有刘孟然这样的朋友简直太幸运了。
五
我对刘孟然越来越‘死心塌地’,所以刘孟然让我帮他一个忙,我毫无片刻犹豫就答应了。即便那件事我被打碎了牙还得往肚子里咽。
是这样的,刘孟然的前女友意外怀孕了,可男方不认账。但要流掉孩子需要男方签字,前女友无法只得苦苦哀求刘孟然看在曾经爱过的份上帮个忙。
刘孟然说,‘虽然不是我的责任,可我到底是个男人,既然在一起过,就是我过去人生的一部分,就跟我有关系,我不可能无动于衷。但我已经有FF了,我不想让她误会,她若知道了,这种情况下我是有嘴都说不清的。所以,刘路,你帮我下吧,到医院出现一下。’
说实话,当时我只觉得刘孟然够爷们,有人情味儿,没不管不顾;虽然最后背黑锅的人是我,但仍然影响不到刘孟然再次在我心中升华出强大责任感的形象。
进医院前,刘孟然还从钱包里掏出一千块钱递给我请我转交给他的前女友,说是营养费,这是他最后能为她做的事情了,此后井水不犯河水两人再不相干。总之,我算深深为刘孟然的伟大品格折服,这个糙汉子的内心太美了。
随后进了医院,
我就是在那种情况下遇见的韩潇潇
第一印象,她很安静,像一潭清凉的湖水,又很柔弱,带着一股清丽脱俗的书卷气;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纤细的双手紧握着因为紧张,身体正在微微的颤抖的朋友的手臂,泛白的骨节发出无声的安慰。我走过去时,似乎她以为我就是那个不负责任的坏男人,直接杀气腾腾冲上前来气急败坏地甩了我一个耳光,一下子就把我对她的好感甩出了十万八千里。
我突然庆幸自己脸上的肉多,起到了很好的缓冲作用,不然这么响亮的巴掌瘦子肯定会更疼的。
她的朋友连忙拉住她摇头解释说不是,说我只是那个人的朋友。可她脸上的愠色没有丝毫的收敛,依然杏眼圆睁地瞪向我,‘和那种人做朋友的人也好不到哪去。’
好吧,我当我还是胖子,我体胖心宽,我不跟小女子一般见识;既然决定了要拯救世界,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然后摆出一副屹然不动的冷艳气质,熬过了这一下午。
不过最后走出医院时,韩潇潇看了看我红肿的一面脸还是带些歉意的冲我低声说了句,‘不管怎么样,谢谢你!’然后大步流星的离开我的视线。她贴近我的那一瞬,我清晰地看到她白色T恤里映出来的黑色蕾丝花纹,觉得格外生动诱人。
嗯,还是我喜欢的那种女孩。
六
过了几天,韩潇潇突然在微信上联系了我,对我的态度也来了个180度大转弯;
我说,‘你怎么知道我微信呢’
她说,‘医院单子上有联系方式啊,试了下手机号就搜到你了呗’
我说,‘嗯,有事吗’
对于她的一巴掌,我仍然心有余悸。
她说,‘上次误会啦,回来朋友把前因后果都跟我说开了,觉得挺抱歉的,有时间想请你吃顿饭算赔罪啦!’
起初我还犹豫要不要去,紧接着曹芬芳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坚定了我的信心,‘刘路,你看你这个怂样,人家肯约你说明对你还有点意思,你还扭扭捏捏跟个姑娘似地像啥样!’
我没敢跟曹芬芳细说我是怎么认识韩潇潇的,不过她也不在乎,她只顾积极地出谋划策把我推销出去,好弥补她跟了刘孟然后把我剩下的愧疚感。
‘记得买束花哦,提升好印象!’
我不耐烦的冲她摆了摆手。
虽然脸上还有点‘婴儿肥’,但整体上我已经瘦成了一个可以行走的衣服架子。路过专店的玻璃窗,我竟然没忍住对自己八面威风的身姿打了个响指,大胖子刘路翻身喽,总算意识到原来克己复礼的自己不过是因为长得丑才没敢放纵不羁。哦不,现在变美的我依然简单而有韧性。不过,我已经决定了,不管咋样,我一定要勇敢的追一次爱,才不负‘瘦一回’。
我在餐厅落座十分钟后,韩潇潇赶了过来。还是一件简单的白T恤,黄色短裤,素面朝天,扎着清新的马尾,露出只长了一个的小酒窝时,犹如一道春风拂面;反观我,油头粉面,齐整装点,正式的像参加企业面试一样。还没交锋呢,气势上就先矮了半截,人家根本随意好吗,我却一本正经的瞎隆重。
不过不怕,我还有大招。曹芬芳说,只要我把我那深厚的文学功底恰到好处的亮出来,保证把她迷得七荤八素;韩潇潇是个文艺小女生,这是曹芬芳看了一眼她的朋友圈果断得出的定论。‘文艺小女生都喜欢有才华有气质有内涵的男生,你要表现的淡定从容,不卑不亢,好好展示一下自己的知识储备;再加上180+大高个的先天优势-油然而生的安全感,这花姑娘妥妥的就哄到手了。’
可是,怎样恰到好处的亮出来呢?我揣着一脑袋疑惑,大脑高度集中的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没想到天助我也,韩潇潇突然提到了自己喜欢的几部外国小说,接着用一种探究的眼神打量着我说,
‘看了你好几篇文章,发现你对外国文学很有见解嘛,读书也不少吧,说些来听听?’
呦喂,探我虚实呢。幸好我有所准备,头一天晚上下了些苦功夫。大脑自带引擎开始搜索信息。
我舒展了下腰身,换了一个称意的姿势,竭力表现得极为淡定随意,然后才慢慢悠悠的开口:‘你说的那本太宰治的《人间失格》我也看了。文笔是细腻,却处处透露着颓废之意,太悲观;他书里有句话我还记得呢:因为怯懦,所以逃避生命,以不抵抗在最黑暗的沉沦中生出骄傲,因为骄傲,所以不选择生,所以拒斥粗鄙的乐观主义。所以,你知道吗,他发表这部作品的同年,就自杀身亡了。不见得对人性看的太清有什么好处,要我说,有时候糊涂也是一种福分。上帝hold不住,他知道的太多了!’
我看见韩潇潇看我的眼睛里开始泛出表现兴致的精光,
就继续臭屁的说,‘其实,除了那些贯名的著作,还有很多相对不那么知名的小说也不错,建议你看一下,比如,迪迪尔的《单程票》、默多克的《独角兽》、劳伦的《忽然七日》、J.K罗琳的《布谷鸟的呼唤》,哦对,有意思的是这本书在罗琳“认领”之前,是署名为“罗伯特·加尔布雷斯”的犯罪小说,只卖掉了449本。可当作者的真实身份一曝光后,小说一下子就进了畅销榜!这名人效应真是不得了!’
韩潇潇突然乐了,
“你知道的还挺多嘛,阅读量也广。诶,我最近在看洛丽塔呢,你肯定看过洛丽塔吧?它里面说人有三样东西是无法隐瞒的,你越想隐瞒越欲盖弥彰。是哪三样? ”
呵,又考我,我的口气极为悠闲,好似要让韩潇潇坚信,洛丽塔这种书我小时候都看烂掉到用纸擦屁股呢。
“咳嗽、穷困和爱。”
她又接,“我穷极半生,放纵动情地咳嗽,披上潦倒外衣,就是妄图与你共历这无法掩藏的最后一事。”
我对,“怕出口草率,怕你不轻信。我爱你。”
话音刚落,我就抖了个激灵,得,被套路了。这下尴尬了。看着对面的韩潇潇贼溜溜的笑容。我竟突如一休附体,顺势捂住自己发热的脸颊,假装羞涩的样子配合道,‘哎呀,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对面姑娘魅力真大。’
然后摊开手掌,再次夹紧脸颊。
我太他妈机智了,默默为自己点32个赞。韩潇潇也被我的搞笑神情逗乐了,
‘刘路,你真有意思,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七
“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斩钉截铁的语气犹如当时的刘孟然。
话说,那顿饭之后,我和韩潇潇的友谊就初步奠定了。我们常常微信聊天,她告诉我她是简奥斯汀的粉丝,总是跟我聊起《傲慢与偏见》和《理智与情感》;因为她,我也把那一系列的小说读了个遍,还是颇为欣赏的。韩潇潇显然对我也会感兴趣倍感意外,她说从来没见过一个男生能耐心读完简的所有小说,她说她加的简奥斯汀书友会里的书友们都一致认为我这样的男人很靠谱,她们有句口号是‘要嫁就嫁爱简男’。听到韩潇潇对我的大加赞许,我很开心也很得意。从此我们的友谊得到了进一步升华。
这样看,生活像搭上顺风顺水的帆船,一切都在向着美好的方向发展。
我的第一本小说也出版了。刘孟然给了我一半的稿酬,6000块钱。我请韩潇潇吃了晚饭,并假装很随意的送了她一本签名版,又附上一句很文艺的话:愿陪你度过漫长岁月。我之前并未向韩潇潇提及我出书的事,就是想给她一个惊喜;果然,她被我吓了一跳,崇敬之情溢于言表。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下一瞬看到图书封皮上印着的,‘路远、刘孟然联合打造’的字样后突然陷入了沉思,但又迅速恢复了原样,让我不禁以为之前是自己看花了眼。
她笑嘻嘻的说,‘问个粗俗的问题,是不是赚个满金箔啊?’
我假装不好意思的挤出一句含含糊糊的话,‘也没多少,我跟孟然一人一半,6000块,重要的还是能有一份经历,挺不错的。’
韩潇潇忙追问我,‘你们签合同了?流程呢?’
‘是的,孟然负责的,合同他仔仔细细看了好多遍;我这个懒人唯一做的就是在最后一张纸上签了个名字再给上几篇文章,剩下的选题啊什么的全都是孟然在花大时间接洽。哈哈,要说这次机会还是他带给我的呢,真是我的贵人!’
‘怎么?有什么不妥吗?’我反问
韩潇潇眨了眨眼睛,懒懒地回答,‘没什么,就是让你感受一下我也是关心你努力的过程。’
我彻底无语了。
不过,回寝室后,我看到韩潇潇分享给我的一段话,是《洛丽塔》里的语句:
我们期望我们的朋友遵循我们为他们所定下的这个或那个合乎逻辑的、传统的模式。我们把这一切都在脑子里安排好了,我们平时见到某个人的机会越少,每次听到说起他的时候检验一下他是多么依头顺脑地与我们对他所抱的看法相符,我们就越是感到满意。任何一点对于我们所规定的命运的偏离都会叫我们觉得不仅反常,而且不道德。
有些莫名奇妙,但我想,应该只是简单的句子赏析吧,便不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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