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吾父(三)

吾父在青海退休,退休后仍继续工作多年。待吾母也退休后,两人迁徙至冀北高碑店市安度晚年。高碑店市位于京南几十公里,也濒临雄安新区,离京甚近,离父亲故乡也不远。父母运气极佳,初到高碑店就寻觅到一处佳宅,房屋已经精装好,省去了装修的麻烦,房型位置都很好,遂拍板购入。之后多年,在高碑店安家度日,很是快乐。吾父人缘极佳,与左邻右舍很快成为好友,每日看书写字,安然享受退休后生活。及至12年,小女出生,吾父母至京陪伴照顾,无微不至。初期本意临时照顾,待时间久无法割却亲情,遂长期在京生活,与孙女嬉戏之余顺便开始捡起三五爱好。

其一,吾父从入伍既开始写日记,几十年不曾断绝。退休后开始陆续整理日记,希望有生之年可以出版。其间也整理了几篇趣事投稿至北京晚报,文章均见报。全家深感佩服,父也很受鼓舞,兴高采烈到报社取回稿酬,又把报纸珍藏,引为自豪。

其二,父年幼时曾经在东北务农,但一生从军工作,待到退休后开始在北京家中重始务农。家中有一露台,空间甚大,入住后一直无用闲置。父遂在露台开辟一片菜地,初期五六平,后扩至十来平,最后将近二十平,及至家人发现已是不及,瞠目结舌之余无可奈何。菜地所需土壤极多,若没有经营过的人根本无法想象。家人曾建议父亲雇人运土到楼上,父亲不允,每日用五公斤面袋提土上楼,前后提土一年时间,才陆续凑齐了所需土壤,家人为之气结,但父耿直不曲。父菜地产出极多,菠菜、白菜、油菜、香葱、大葱、香菜、水萝卜、辣椒、南瓜、西红柿多有种植,且收获颇丰,但因为经验不足,也闹出很多笑话。曾经因为大葱种植过密,产量过大,除赠送邻居外,父母连续两月每日以大葱为主菜。另种植的西红柿为鸟类所喜,每日跑来啄食,被父母赶走之后遂起报复之心,隔日把每颗西红柿都啄坏而又不吃,待父发觉,为时已晚,所有西红柿都无法再食用。父野心极大,不但种植地面作物,还搭起竹架,准备种植豆角、茄子。

其三,父对新科技极不感兴趣,一直劝其使用电脑都不从。但自从换上智能机使用微信后,退休生活的构成发生了巨变。父组织和加入了众多同事群、小学群、中学群、战友群,每日聊天唱歌讲故事,不亦乐乎。唱歌声音极嘹亮,老歌红歌样板戏,无所不唱,对话也极为认真,话语经常让我辈感觉好笑。因此群友甚欢,家人却深感困扰,而又无可奈何,遂放任其自由。

其四,父对孙女感情极深。吾父每日省吃俭用,别人再说也是无用,经常去菜市场买回众多便宜蔬菜,劝过多次也是无用,吾经常为之气结,但又不明就里。及至父过世后,母亲才道出缘由,吾父希望为孙女攒下一笔上学的钱,因此才有种种,呜呼哀哉,吾心中五味杂陈。父与孙女相处,一直延续慈爷淘孙模式,孙女对爷呼来喝去,老人听之任之,遍说多次也无用,父自有其行事逻辑。父最爱给孙女读书,经常是孙女喜欢的书读过几十遍,还有讲述其幼年时期的故事,有冰中救弟,肥猪撞窗,夜半数兔等,孙女深为故事着迷。吾父对孙女也是无微不至,从幼儿园接小女回家,送小女去兴趣班上课,带小女去花园玩耍,但有可能绝不推脱。老人对孙辈付出一万,孙辈对老人回报不到万一,而今吾父归去,还未看到孙女长成,深以为憾。

吾父年轻时不注意保重身体,及至中年又照顾老人,身体劳损过半,晚年深受类风湿折磨。遍寻良方良药,但一直无法根治。及至天阴下雨或劳累,病痛复发,不但无法下地,还经常痛疼无法入睡,父深以为苦。及至病痛稍有好转,又开始种地、奔波,一刻不得闲停。儿辈及吾母经常劝解,但父耿直不听,遂积劳成疾,病痛好了又坏,坏了又好,每年周而复始。

述及吾父溘逝,实为遗憾之极。父计划赴兖参加吾堂妹婚礼,临行前身体微恙,之前感冒未痊愈,但父坚持前往,吾及妻工作繁忙,吾母需照顾孙女无法陪伴前行,吾父遂一人成行。及至父去后身体抱恙,又坚持不肯就医,乃至积重难返,最终溘然逝去,让人可哀、可叹、可悲、可恨,但又无可奈何。母述及父离京之时,似有所察觉,让母为其拍摄了几张照片,还与母握手、挥手道别,留与妻言:待我回来再见。哪知此一别竟是天人永隔,人世间残酷竟至如斯,涂让人无可奈何。

戊戌年丙辰月辛卯日巳时,吉日吉时,宜入殓、安葬、立碑。吾父王发启长眠于北京市昌平区九里山二区祥瑞园,临行前亲朋好友多人相送,多泣不成声,还有众多好友同事也托人带来唁电和花圈,能为众多人们所记忆怀念,父亲可谓平生,此生无憾。

死亡是所有人最终都要面临的终极困境,死亡本身并不可怕,面临死亡的过程才真正可怕。父亲没有经过面临死亡的过程,这也许是他一生最大也是最后的幸运。愿父亲在另一个世界无忧无虑的生活,那个世界一定是遍布了鲜花和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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