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冬风乍起,天地裁素。
谁将巴山夜雨裁为冰帛?谁令满塘蛙声渐成寒语?谁家扑萤的桃花小扇,化作轻摇的鹅羽?
夜色温润,曾展红笺。醉墨小楷尚未干透,一念间黄鹂尚鸣翠柳,再回首已是窗含千秋雪。
“三候”声起,鸟影尽藏。
多少蒹葭犹立苍苍水岸?多少骊歌渐渺远云之间?多少蓑衣独钓一江寒?多少孤舟独向湖心雪?
梦里青石巷、杏花村、桃花渡、芙蓉城。卷帘仍是旧时流水声,铺展三千芬芳路。只为守一句温柔诺言,等一场共白头。
“晚来天欲雪”,心间低语千百转——能饮一杯无?
且将往事与二两清风同酿,佐以梅边新雪、竹上清霜,慢摇成琥珀色光。玉碗盛满月色也盛满霜。
北方有佳人,独立霜雪中;南国生红豆,一粒一深衷。
一片残荷立寒水,一树丹枫写秋词;
一袭月色盈素袖,一层薄霜染板桥。
走着走着,岁月便老了青衫;走着走着,记忆却浓了底色;走着走着,缘分就淡成了水墨。
独伫冬之渡口,看云影抚过远山。雪落小轩窗,清婉如宋人小令;风过松枝间,寒寂似古琴余韵。
雪飘飘洒洒,覆了青丝,淡了胭色,浅了旧迹,白了万里山河。
纵有仗剑天涯的尘沙未拭,铁马冰河的残梦未醒,行遍万水千山,终究走不出这红尘深处的长戏台。
含笑垂眸时,心事如雪,纷扬成整个冬天的诗绪。
总有一幅画,轻念便暖透胸膛: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好一句“风雪夜归人”,好一个“风雪夜归人”。千年痴情凝成一夜梨花白,开遍诗行。浪漫至此,足以温千年霜雪。
相遇是岁月落款的深情,离别是光阴押韵的余音。无雪之冬,天地失了魂魄;无你之日,晨昏只剩空廓。
锦瑟年华里,那一瞥眷眷,那一眼依依,在心头辗转成韵,念了又念。
若以四时为情笺:春是墨迹未干的青涩诗行,夏是浓墨重彩的炽热篇章,秋是笔锋渐淡的怅然断章,冬便是力透纸背的旷世绝唱。
冬风十里,雪舞成词。
那飞扬的,是自在的灵魂;那静谧的,是天地的初心。返璞归真处,洁白如初,栖于每个人心底最澄明一隅。无尘无扰,只有皑皑安宁,静涤浮世沧桑。
当时光从指尖褪去颜色,所有呢喃絮语、缠绵章节、壮阔波澜、黯然往昔,都将在白发如雪时,灯下轻启,如读另一世的悲欢。
人生自有起伏跌宕,生活本含百味千滋。生命途中,荆棘亦是应许的风景。
何妨与雪同醉,共销这亘古闲愁?不求圆满,不慕完美,有你在的残缺岁月,便值得温柔以待。
冬雪凌空而舞,洒落一地晶莹的诺言:
你若许我一季琉璃白,我便还你一世共舞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