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了好多标题,长的短的,有副标题没有副标题的,最终还是一一删掉所有花里胡哨的修饰词,只留下这两个字。妈妈这个词,只是叫一叫,也觉得喉咙哽咽。
第一次接触写作,是小学老师布置的作文《我喜欢的动物》,回家后抓耳挠腮硬是不知道怎么开头,她说我可以用一个排比句,所以她教我写下了人生第一个有修辞手法的句子:“有的人喜欢猫,有的人喜欢狗,有的人喜欢老虎,而我喜欢……”,第二天看到老师在作业本上奖励的五角星我惊喜地说不出话来。后来她教我更多好听的词儿:“夕阳西下”、“手把手”……初中,我幸运地遇到了一个不会为了考试而让我们拼命背作文模板的语文老师,写作自然也如鱼得水,她教我的那些词儿似乎就有些老套陈旧了,她就渐渐从一个对我作文指指点点的批评者变成我的第一位也是仅有的一位粉丝,每次写完作文她总是第一个读者。那时候我就想我有一天一定要字斟句酌地为她写一篇文章,写在试卷上太仓促,写在作文本上太拘束,写在日记本里又太随意,所以迟迟不敢下笔,就一直托到了今天。
她不是文人,更不是什么伟人,没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美艳,没有梨花带雨一笑倾城的绰约,就是个普普通通和万千家庭妇女一样相夫教子的女人。她跟我说她曾经也是个混世魔王,天不怕地不怕和一群人上蹿下跳,带着姐妹们去和男同学“决斗”,唇枪舌战,胡侃天地,再相约一起爬上树偷苹果,无恶不作,一手遮天。她也曾有颗少女心,幻想白马王子到来,幻想去周游世界看遍人间。后来稀里糊涂为人妻,又稀里糊涂成了孩子她妈,结束了自己的青春,也结束了少女情怀。
十多年前一个夜晚她第一次见到她的女儿,在别人唏嘘声里她惊喜交集,因为她可以把所有少女时代的幻想寄托在女儿身上了,尽管家里并不富裕,她还是送我去学琴学画学书法……送我去各种各样的辅导班,那时的我极其不理解她的做法,我的周末被安排的没有一点空闲,甚至当我的手一次次因为练钢笔字拿笔姿势不正确或弹钢琴时手法不标准而被她敲得通红时,我对她的不理解就变成了恨,还几度有了离家出走的念头。不管我怎么反抗,她只有一句话回应:“多学点总是好的。”,不解了好多年,直到在大学里见识到“十步之泽,必有芳草”的济济人才,才恍然大悟。
20个春秋,雪雨阴晴,我长大了,肩膀开始宽阔,翅膀也因理想日益丰满。突然意识到我急着长大的岁月,成了催她变老的时间,从我睁眼看这个世界开始,这个女人就一直在我身边,不管我怎样发脾气,她照样给我做着一日三餐。刚刚离开家的一个月,我开始想念家里永远都有的满满大茶杯里的凉茶,想念午睡醒来餐桌上一小盘每天都变花样的水果拼盘,想念每次考试前那碗“幸运”饺,想念她衣服上太阳的味道。在她面前,我永远都是无法长大的孩子。
人,即使活到八九十岁,便可以多少还有点孩子气。失了慈母便像花插在瓶子里,虽然还有色有香,却失去了根。有母亲的人,心里是安定的。
她说她要下海,她要经商,她不厌其烦地换了一个又一个工作,尽管几次被别人泼冷水,但每次都满怀热情干的热火朝天。可我知道,她是为了有更多时间陪我,有更好的前景,她说女儿要富养,她说要给我最好的生活。
以前总说她老土,说她不会穿衣,所以到现在她还是在微信上发给我两款鞋问我哪个好看。我不在家的短短一个学期,她学会了所有的网络流行词儿,还能用得恰到好处。更出我意料的是,她一把老骨头还拿到了瑜伽教练证书。
人们总说世界上最伟大的人就是母亲,可我不想把“伟大”这个词加给她,那太堂皇。我只知道她是我的归属,从幼儿园被小朋友踩脏新皮鞋到大学里被人情世故困扰,所有的委屈她都能为我化解,她没有华丽的词藻却总可以轻而易举打开我的心结,她说无论发生什么她百分之一百二都会保护我……
今天是她的生日,不知不觉说了这么多,她眼角怎么也抚不平的皱纹告诉我,她虽然生性乐观,却已无力为我奔波劳累。
妈妈,月亮之下,有了你我才有家。
妈妈,月光之下,我又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