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忍方合将军意,
千折才是霸主心。
乌木棍的铁头环又响了起来,“嗡~嗡~”,闽越兵狰狞的面孔扭曲成奇特的形状,棒头离天灵盖只有半尺距离,却忽然慢了下来。蜂鸣声中,秦矢四处飞窜,带着奇特的弹道和尖啸旋转,却怎么也射不中敌人。铁环对着赵婴齐的额头一寸一寸地逼近,脑海中一片失措,这就是死亡的味道么?这就是恐惧么?几月前在都城劈死的拦我马道的草民,眼中也是我这样的神情么?去年狩猎时射死的误入猎场的小孩,当时也是我这样的感觉么?赵婴齐陷入极大地恐慌之中。罢了,以我太子之命,偿我过往之失把。铁环依旧没有落下,一只秦矢飞到面前,情急中赵婴齐一把抓住飞矢,周身活络了起来。我是太子!未来的天子!如此恐惧,尝之则止!他脚在泥地上一顿,溅起四散泥沙,糅身而起,跃到缓慢下落的乌木棍上方,反手将秦矢插入闽越兵喉头,迅速抽出,带出一朵血色的花来。壮汉轰然倒地,赵婴齐稳稳落下。不会再有人对我这样!敢让我如此恐惧!你们这帮护驾的蠢货,橙行云,去哪儿了?橙行云!
四周静悄悄的,油灯的光反而让身边更加黑暗。婢女急急地俯过身来。“殿下,您醒了。”
“这是哪?”赵婴齐收拾好心神,问道。
“在下横浦关守将段机,救护来迟,罪责难逃。”卧榻之下,居然还有几个人。赵婴齐视力渐渐恢复,人影绰绰之余,看清这是一间厢房。
“我没事了,”赵婴齐挥挥手,“橙行云怎么样了?”
“报告太子殿下,橙将军伤势过重,英勇死战……”段机声音矮了下去。
“混账!我要奏请父皇,出兵闽越!”赵婴齐火气腾地而起,锤榻而起,忽然想起橙行云临死前的带血的忍字,硬生生把自己逼得跌回卧榻,“你,我问你,为何会在这里出现闽越兵?!”他指着段机的鼻子,大声责问。
“属下正在调查,只是这些人全都死了,无从问起。”
“查!那些人全部枭首,挂在关上示众!”赵婴齐转过头对着婢女。“笔,墨,绢!”
“殿下若是身体安康,不如移步正房,那里家当齐全,”段机行过来一步。“而且下午我们找到殿下时,您身边有一老一小自称救了殿下,他们现如今也还在正房,等待发落呢。”
“走吧,去看看。”赵婴齐起身就走。是了,我是让人救了。“把橙将军的剑拿来。”
“是。”
步出厢房,却是眼界一开,原来这横浦关,正正横立在大庾山绝顶之边。时值夏秋之间,官道两边郁郁葱葱,参天古树,不时枝桠横过,斜入关头石墙而来。关楼背靠绝壁,上望苍天明月,面临深渊,下闻山涧猿鸣。只在关楼下留出一个小口子,果然是易守难攻,万夫难闯的绝地。正房里灯火明亮些。几个士兵行礼之后,赵婴齐便坐了上方案几,对面是一扇窗子,正对山下绝壁灵溪。月光清辉从窗子漏射下来,把跪坐在窗前的一老一小映得清清楚楚。
老者七十左右,风烛残年,不知如何爬上这绝顶来的。倒是目光灼灼,灯光月光不掩其辉。小的身形精瘦,一身粗布衣物,勒在腰间的布带却突出胸腹间的肌肉来。一脸健康的乌黑,却高鼻大眼,一看就是中原人。箭箙已被卸下放在一边,一起的还有一把小巧的弩。箭箙里大都是三棱箭头的青铜秦矢,却也有些时下的铁箭头。少年眉眼之间,英气自然勃发,年纪却只是在十三四岁左右。
“绢,太子印。”赵婴齐没有抬眼,依旧只是吩咐婢女。
婢女从下人递过来包裹里抽出一条小小的绢帛,俯身将案几上零乱的东西清理开来,铺好绢帛,递上蘸满墨水的笔。又从随身的革袋中取出太子印章,沾好朱砂泥,起身袖手退至一旁。
赵婴齐看好绢的大小,奋笔直书,待墨汁少干,盖上印章。
“段机,你念。”段机弯腰过来,双手接过绢帛,迎了一下灯光。看清那些文字,便大声地唱了出来。
“揭阳橙氏,女为国生,男为国死,英勇贤良,天下无双,苟不相叛,永为世家,千秋万代,南越其昌!”
“如何?”赵婴齐问道。“替我把它和橙将军一起护送回都城吧。”
“太子殿下如此体恤将士,彰显天恩浩荡,我等愿为殿下尽忠死命,护国运长隆!”段机和属下官兵齐齐跪下,拜服于地。
“殿下,可否借天书老奴一观?”那老者月光下好像飘过一丝笑意,却弯下腰来,诚恳地请求。
“段机,给他看看,我是有恩必报之人。”赵婴齐有些得意,挥了挥手。
老者站起身来,接了段机递过来的绢帛,就着窗口的月光细细的读了一遍,“好字,好字。”双手把绢帛叠成小块,忽地大袖一挥,将绢帛掷出窗外。段机立马冲到窗边,窗外明月千里,下面灵溪绝壁,那里还看得到绢帛的踪影?
“你好大的胆子!”段机大吼一声,拔出剑来,将老者压跪在地上。正房里的士兵一下围了过来,压住这一老一小,让他们无法动弹。
“老奴是在救殿下啊……”老者动弹不得,声音倒是嘹亮。
“住手。”赵婴齐压住愤怒,挥手止住段机。
“你且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否则把你也从这扔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