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独自来到黑井。
一个特别小的小镇,知道的人不多,来的人更少。
早上八点多的火车临了七点多才买票,没有买到硬座,便只好站着,好在两个多小时就到了。要下车的时候抓拍到一张珍藏级照片,一个有点脏脏的小姑娘在我面前站着,好奇又入迷地看着车窗上自己的影子。来往的人特别多,她好像忽然意识到跟大人走散了,慌张地喊"奶奶,奶奶",一位老妇在过道的另一边急切回答"这里,这里"。小姑娘定睛看了看确定奶奶就在旁边,于是安心的转过头继续盯着窗外,那么忧郁,但又忧郁得毫无内容,那是城市里的孩子没有的眼神和样子。我拿起手机记下这一刻。
下车以后就会知道这可真真的是个小站啊,一下车就身处在大山里。
出了站,一条蜿蜒的乡道顺山势而走。路边有少量马车、面包车在等乘客,我当然选择了马车,因为那样貌似会有花姑娘的感觉。同车的是一群学生大概是研究生了吧,叽叽喳喳闹个不停很兴奋的样子。感叹如果在我上学那会儿,跟小伙伴出去玩也是这般模样,时间改变了太多,后来的我,再也没有“开朗”过。
首先去到的是一座"五马桥",桥下是龙川江,桥上一幅对联的上联挺有意思,应该是只有会说云南话才会懂:五马桥上瞧风吹桥洞桥不动。我会说,所以我也懂,如今云南话比四川话说得还溜,呵呵。如果够细心,后面会发现这个小镇对对联这东西青睐有加,赞美小镇的,抒发各种意志的,祈求幸福生活的,稍稍大一点的门户都会有一副对仗工整的精致对联,隐约可以感觉这里的人们对生活的期望和态度,虽身在大山中,但不管在哪,人们的期待和祝愿总是相同。
是的,去的地方越来越多,感受到的生活氛围也越来有差异,可唯一不变的,是我们内心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是那种对"福"这个字的追求和执着念想,全世界的人们可能都共通,而中国人的大约最为浓重。
去的第一条街是节孝总坊(就是贞节牌坊)后面的小巷子,立马让我喜欢上了这里。
去过太多次丽江大理,脑子里的印象是无尽的"卖东西的卖东西的and卖东西的",说得洋气些,就是大家所说的商业化吧。我喜欢藏着历史和生活的地方,会有一种真实而厚重的气息。而这里恰巧就是。
介绍下黑井。黑井镇是一个古代产盐的小镇,云南四大古镇之一,在楚雄禄丰县,因古代一户人家养的神一般的黑牛舔地而出现无数盐井,从此开始产盐。得名于"黑牛盐井"简称黑井。
从地方志上来看,"镇"是黑井有史以来最小的行政级别,从前因产盐并上贡朝廷所以历朝历代都是云南重要的地州,大理国时期黑井在这一个小国家中也是地位杠杠的,产的盐曾经还是云南的主要经济贸易值的来源,享誉内外,总之"盐城"辉煌至极。新中国成立之初这里好像都还叫黑井区吧,后来七十年代终于因衰落撤区设镇。海盐的盛行取代了古法古方的井盐,衰落已是注定。我想落没并没有什么解释得清楚的原因,天下大事合久必分、盛久必衰而已。
现在作为旅游地这里主要留存着唐宋风格的巷子,明清风格的民居,小镇各处散落着古代雕刻、牌坊、寺庙、盐井、煮盐灶户等。
扯远了,回到刚刚说的巷子。这条巷子在龙川江边,古镇的主体在龙川江的另一边,连接它们的就是五马桥了。所以这里相对来说比古镇中心的街道还要更加安静。
街上一半以上的房子都是空的,可以看得出之前都是民居,房檐和房顶的瓦片上长满了不知名的草,长时间没有人居住让它们在宁静之中多了几分凄美。和所有的中国村镇一样,人们总是会走出去,总是会离开大山和田地,去到城市里,去到市井中,于是所有的旧式风光只好独自美丽。
余下一半房子里住的也都是老人,也有孩子。半掩着的门里是寻常百姓家的生活,年代久远的桌椅,坑坑洼洼不算平整的地面,台式的老电视机,墙上年代已久的塑料贴画,风格多是迎客松和仙鹤之类,小时候我在外婆家里也曾见过。正是午饭时间,碗筷碰得叮当响,那声音在空荡清静的巷子里清脆响亮。
巷口处一位老人坐在石阶上静静地享受着午后时光,老人们最不喜欢屋子里的阴冷,与阳光的接近一定让他们温暖,即使内心孤独。从巷口望出去看见的那个牌坊,就是贞节牌坊了。
过河来到古镇里面。大概地走了一遍,便知道了基本地形,小镇沿河傍山,以桥头为分界点,左边是去飞来寺,右边是去小镇的商业中心,以及武家大院,文庙等几个主要景点的,而后面靠山的就是一层层民居和一条条坊巷,再往上的山上有大龙祠,庙宇、一些分散的古迹。我选择先去右边找吃住了。
这就是古镇唯一的一条商业街了,开的店铺不多,除了卖盐基本上没有那些售卖千篇一律的旅游纪念品的铺子。
小店铺基本都是满足本镇人们生活的,单纯面向游客的并不多,而且都很有味道,比如这个理发铺,
比如这个医馆。
吃的东西也有一些特色但要好几个人去点菜才吃得着,我一个人也就罢了。倒是豆黄汤是镇上各类煮食的汤料,吃完一碗任意煮食之后碗底的汤里残留着细细的黄豆粉末,我是个不喜欢汤里有粉末渣滓的人,所以也不算太会吃。在这个镇上我吃得最多的是雪糕,太热啦。
住的地方就在后面的民居里,客栈门口正对一条巷子,像这样。
老板娘人好,说淡季没人,老头子去楚雄了她一个人与我作伴,让我安心住。后来两天里经常与她聊天或者一起看电视,知道她养了一只叫发财的小狗,生了一窝小小狗,缠着她硬是带我去看了小萌狗,真是萌到无敌啊,我是自从养了丑丑,到哪儿都对小狗喜爱有加。
老板娘说之前也有一个女孩儿独自来镇上,在她的客栈里一住就是半个月,大概是受尽了生活和职场的打击想不开有寻死的念头,老板娘就天天跟她闲聊,带她压马路,爬山,半个月里天天陪着她,女孩儿状态终于好些,便回去了。也没有完全听明白,大概就是这样吧,貌似是大城市来的姑娘,香港还是哪里。听故事不比看连续剧,有时候只听个大概就是最好的状态。
不过,这个没人的小镇确实是适合梳理自己的情绪,静静地思考人生,是不是。
小镇上有一种我不认识的花,家家户户都喜欢种,有些长出围墙来了,探着花枝,美得一塌糊涂,这是客栈门口的那一丛。
之后就沿着曲曲折折的小巷子一路来到武家大院。镇上的巷子不多,因为整个镇的规模也不大,但每条巷子都是安安静静,到了饭点能看见家家户户升起青烟,但就是感觉不到一点嘈杂,仿佛一座座围墙中的房子里,人们都是默默地生活,从不大声喧哗。
武家大院可以说是这个镇最著名的景点了。是真正明清时的古居原样保存了下来,王不王字形我倒是没研究,但这座两层楼的古代豪宅真的是有历史感了。看那戏台,电视剧里古代近代的大户人家宅子都有这么一个戏台,逢年过节祝寿得请戏班子唱戏或者表演,这是我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那样的戏台,和电视里的一样。
雕梁画栋
房顶的瓦片上竟有印花
古人的窗户是像这样,里面蒙着一层薄纱,不像是电视里那样,刺客用手指头舔点口水就能戳个窟窿然后就可以吹迷药啦……那种大概是纸糊的吧。
丰福禄寿喜裕
门口要贴对联画字画的
武家大院正门
武家大院院内
武家大院二楼
顺着武家大院外面的那条街一直走,就是文庙。
我常常在想一座建筑要保存几百上千年是得多么的难得,要经历时代的变迁,经历战争,经历无数后浪袭来而不被拍死在沙滩上,甚至只是经历身边一代又一代人类居民的繁衍和生存。古迹的珍贵之处不仅在于研究价值,更在于任岁月流逝,它经历了万难而挺立到此时此刻,它们看遍历史更迭看尽万物演变,要是它们能动能说话,那该是集智慧和哲理于一身的老者抑或神仙了吧?呵呵。所以作为历史里小小生命的我们站在这里瞻仰,肃穆,敬畏。
后山上有个庆安堤,以前是堤坝的,现在变成在山腰上像个观景台外加烽火台,景色真不错。
庆安堤再往山上一直爬有座寺庙,我一个人顺着山脊在烈日下爬呀爬,蜗牛即视感。终于到了,佛祖却不愿见我紧闭寺门,洒家只好又屁颠屁颠一个人离去。
第二天一早七点多便起床去爬山,一睹这里著名的飞来寺。
一路只有知了的陪伴,每转上一个弯,它们就像列队迎接国家元首一样,整齐鸣奏起来。我想佩服自己的地方不在于一个人旅行,而是单独的一个人,敢在单独的一座深山,一座古庙,一座老宅里静静地观赏一切,虽然常常心生恐惧,但阳光照射下来,又好像什么都是不怕的。除了女汉子,试问我还能说什么呢。
在石阶上倾斜着身子攀爬,山势越来越陡,呼吸越来越重,阳光照在大山的所有植物上,青草的清香伴着闷人的热气,扑面而来。从下巴上刮下几颗汗水甩在土里,小草啊,我可是用汗水在浇灌你们的哦。
一路歇息两次,每次几分钟,经过一个小时的样子,终于爬上了山顶。衣服全部汗湿累得气喘吁吁的。飞来一座寺,就是这样子↓
进寺庙以后我一般是不会再拍照,但这里有句“佛即是心”。
空旷的寺庙里,让人心静的佛音绕耳,尘间烦恼好像全被放在远远的山脚了,但一眼,又望得见。
回住处以后有个活泼的姑娘约我下午同游,说她也是一个人旅行,我便欣然接受。之后就一起去了古盐坊和大龙祠,后山的山顶上还有个中学,我们又在中学的小卖部吃了学生时代的零食。
古盐坊就是黑井以前的盐作坊,水从遍布小镇的各个盐井打来这里,再从这里制成盐,上贡朝廷,或者进入集市。有兴趣的可以选择在作坊自己花十块钱做一个盐饼带走,不一定吃,泡泡脚什么的应该不错。
大龙祠
黑井,差不多了吧。转眼就到回程了。回去一样可以选择火车,早上有一班晚上有一班。我运气很棒地遇到了火车晚点三个小时!洒家也是醉了,只好改去路边搭大巴车。人影车影都没有的大山公路上苦等两个小时要放弃的时候车总算是来了,好在后面的风景并没有辜负我。
到楚雄的路况很复杂,毕竟是从大山里绕出去,一路都是傍山险路和悬崖,所以开这班车的师傅都是牛得很的吧,能在窄窄的山道与无数大型货车让来让去。这不禁让我想起往事…
去年的6月刚好也在贵州的西江千户苗寨旅行,那个小寨子跟黑井很像,地势和给人的感觉非常神似,只是那里景区管理得更好一些。不过去西江苗寨是拿生命在旅行啊,如果要去,可不能夏季去,夏季是云贵高原的雨季,我曾在那里被困了两天,因山洪爆发整个景区被淹,房屋冲垮了好些,水电交通甚至通讯网络全部中断,与外界失联一整天,后来救援的车送我们出去的时候,一路的风景跟黑井这里也是很像。每一场灾难以后,都感谢自己还活着,阿门!
好啦,史上最长又最啰嗦的黑井游记终于要结束了。最后,说一句云南真的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