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凤喜没有月容运气好,月容是张恨水另一部作品《夜深沉》中的女主角,和沈凤喜一样,年轻漂亮,有几分才艺,也因此一时为名利繁华所迷惑,昏了那双透亮的招子,失足悔恨,而月容尚且有幡然醒悟的机会,沈凤喜的人生则定格在了刘将军的鞭打和无穷无尽的噩梦之中。
《啼笑因缘》的故事是从樊家树拉开序幕的,家树,嘉树,家中之树,不论怎么解他的名字,都是好的,有一种学生气在里面,一如他在《啼笑因缘》中扮演的角色,有义气、有知识、有情已,手底下不缺钱,也不看重钱,是摩登女性和旧时代女性都会喜欢的那一类型,也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前后得到沈凤喜、关秀姑与何丽娜的青眼。而在写三女之中,他唯一一个真心真意,以交往对象来看待的就是沈凤喜了。
他见她颜色端正,面容娇嫩,听她唱《黛玉悲秋》,给她月钱,买眼镜、衣裳蝎子,供她读书学习,甚至为她置办了房子,就等着两人毕业后好事成双。然而,沈凤喜还是眼孔浅显,经过雅琴夫妇的撮合和沈三玄的唆使下,她面对刘将军的权势滔天、家大业大,不能说是不动心的。可在她回到樊家树给她置办的房子里时,心里也是绵绵地思念起家树,及至刘将军威胁她,又给她下跪,千般使劲、万般讨好,沈凤喜终于还是答应了。正如关寿峰道:无情最是黄金物,变尽天下儿女心。沈凤喜的悲剧是她自己造就的。
樊家树为她辩护说过,她没有叔伯兄弟来教导她,才会这样,而她明明是有个叔叔沈三玄,只是那人四六不着,也算不得什么人。以青春美貌换金银珠宝的代价就是,任人拿捏,随刘将军打骂。当沈凤喜听到秀姑和下人提起从前姨太太自楼上摔下来的话,她就精神失常了,此乃心志怯懦的缘故。刘将军被关秀姑于西山杀死,沈凤喜住在医院里,无人问询,再到后来被送到精神疾病医院。
送她的车子在雪地里留下很深的两条车辙,那寂寥的意味已经是很深长的了,至于《啼笑因缘续》里面写她因与何丽娜相似的容貌被沈国英带回家,悉心照料四五年,而后又有一段时间恢复神志,然后又去世,这一段大可不必了。清新活泼的美人成了又疯又痴的精神病,本身就是人世间难以饶恕的罪孽。佛家说,一念非明。沈凤喜若是不贪图富贵,怎会沦落到如此地步,沈三玄若不是心生歹意,怎会一朝散尽,刘将军若不是见色起意,强取豪夺,视人命如草芥,又怎么会被关秀姑打死在西山上。
樊家树和何丽娜看《能仁寺》时对她说,不认为天下有十三妹这样的人,而关秀姑恰好就是这样一个豪侠似的人物。樊家树仗义疏财,救治父亲,她对他暗暗倾心,当她得知樊家树心有所属,便放弃追逐,后来,看出樊家树与何丽娜之间的暧昧关系,就抛花团促成他们的好事。除此以外,因樊家树救沈凤喜,入强盗窝救樊家树等等这些都不要再提了。她虽没有樊家树和何丽娜的文化程度高,没有沈国英的职位号,但她的思想觉悟是最高的,是最先开始捐躯赴国难的人,认了樊家树的母亲为干娘,将樊家树看做弟弟,这般磊落的心怀,是连男子都比不上的。
由她二人可知,出身和个人是有一定的关系的,天桥下卖杂耍手艺的与先农坛唱大鼓的,身份贵贱差不多,可是,个人的眼界与选择决定了命运的走向。在那个灰暗的时代,有一抔雪落在地上,成为被人践踏的泥,隐没于时代背景之后,有一簇火迎着风雨,向前疾飞,成了一束光,照亮了许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