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又会同单位的同志一起往敦寨镇,前去竹山坪。
上得高速,一路在峰谷里风驰电掣,沿途峰岭披翠,绿意盎然,间或夏花掩映,竞相烂漫,车行画中,画逐车行。上高速前还在高谈阔论,挥斥方遒的同仁,这会儿竟都噤然不语,一个个全将目光投向了窗外,沉浸在了这如画的景致里。
下得高速,进入敦寨镇地界,匝道连接线这一片是经开区的区域,城镇规模已经显现。展眼望去田陌连绵坦荡如砥,嫩绿的稻禾随风轻漾,高楼耸立房舍棋布。近见亮江河与镇子擦肩而过,柔媚地一舒腰,一湾碧水静然幽贮,漾而成湖,衔陌含楼秀妍可人。还待再细览体味,然车行景逝,空留一番余味咀嚼。驶过宽阔笔直的大道往左再往右便进到敦寨老街区,这条街道相较大道而言就显得窄迫得多了,一栋栋民居紧逼街道而建,高低无序参差不一,街两侧任意停放的车辆既碍通行又煞风景。只得施开腾挪大法,左躲右闪,好不容易穿过百余米长的街道,往左一拐却是一条更窄的路,路前侧就是镇政府了。绕镇政府大门上晒坝垴,过培寨后山,路面再次收紧,仅不过四米。一车径过倒还畅通无碍,两车会行就险象环生了。
约行五百米,越过几个小山包,甩掉几大垄田亩,突然就有一座高山横亘,耸在眼前,直插云霄,仰望未见其顶。我虽然去往过竹山坪多次,但每次遭遇此山还是不免心生怯意。面对此山的心境应与李白《蜀道难》中“百步九折萦岩峦,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最是契合不过。当然,幸而是有路,要不然我们还真的只能望山兴叹而不得过了。那路如丝似带萦回缠绕渐升渐隐,直至没入云端,分不清是云在路上还是路在云上。我们小心翼翼地依路爬升,左转右弯,右旋左回,渐上云上,一会儿古木森森遥接天际,一会儿青松劲杉直坠脚底。景随车转,车行景换,使人目不暇接。
过了丫颈坡(山坡名)便是一段下坡路,往下行,直到谷底便是密溪,溪水隐在丛棘之中,仅窥一角未见真容。只闻溪水淙淙伴着鸟鸣啁啾从中传响,音色和婉实为天籁。在这深山大箐之中,此溪此水想必清冽甘甜。过溪上行即是过凉亭(山名),上行至顶后又是一长段下坡路,下坡约莫2公里便远远望见一座村子隐约在半山腰,东边树梢间探出几脊屋梁,西边树丫里冒出几方屋檐,几十栋屋宇潜伏在将散未散的云雾里,半抱琵琶犹遮面,欲显又掩如梦似幻。目睹此景的同志不禁啧啧称赞。那就是竹山坪了。
一路盘旋而下,七拐八弯十多分钟就驶进了一个小场坪里,下得车来,只见一座廊亭横卧其间,廊亭依涧而建,几棵古枫如屏靠亭倚涧矗立,轻风拂过哗啦作响,随即一阵凉风袭面令人爽意顿生。立在坪前抬眼四望,重新得以就近将竹山坪村整体样貌慢慢尽收眼底。村子坐落在一个狭小的台地上,三面山峦拱峙起伏连绵如龙腾空,前面梯田层叠星罗棋布似蛟奔渊,整个形状乍然看去有点像一把交椅。三十来户人家散布其上,隐在苍枫古木之间。
循一小径走进村子,村子很是安静淡定。几只鸡东游西逛,漫无目的地觅食,见了我们也只是支楞了几下翅膀,鸣都懒得打一下就慢悠悠地走开了。几条土狗倒是尽职地追了我们一段路,但也只是左嗅嗅右闻闻而已,吠都懒得吠一下,然后也自顾跑开了。这让两个正准备做出惊呼状的女同志,一下子收势不住,表情就定格在了那里,显得十分滑稽。我们这么一大群人蜂涌而至,它们居然处变不惊,如此淡定。大家也不禁为之莞尔。很多时候,我们总以为每一种到来都会让人或欣喜感动,或憎恶恼怒,然而实际上就像那鸡和那狗的表现:你来你的,又与我有什么相干呢!倒是那高枫上的鸟儿好像有点过意不去,作为这里的主人,觉得应对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表示下,随兴远远地鸣唱了几声。尽管只是那么几声,也无应和,但真的很是惊艳凭添了一些生机和喜意。还有那不害臊的蝉儿竟也跑来凑趣,唧唧-呀、唧唧-呀、唧唧-呀地聒噪不停,似乎要告诉我们些什么。其实,对这个村子最了解,最有发言权莫过于那狗和鸡了,它们都懒得说,你这噪物又是着的哪门子的急呢!别人赠你大名“知了”,你还真以为自己无所不知了。其实,无论物也好,人也罢,就像这鸣蝉,一旦不能正确地审视自己,都会徒增烦恼,让人深感无语。
此刻,身在村中,处景临物,不禁默然自语,竹山坪,纵然来路艰险,我自来也;纵然去路艰辛,我终去耶;我来,你在;我去,你仍在;这来去之间注定不能更改你的立场,但愿能焕发你的新颜。(2018年7月11日深夜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