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喀琉斯的盾牌

W.H.奥登

黄灿然译

她目光越过他肩膀

 寻找葡萄和橄榄树,

管理完善的大理石城市

 和汹涌大海上的船只,

但在那块闪亮的金属上

 他双手却刻画下

一片人工的荒野

 和铅样的天空。

一个无特征的平原,光秃而阴沉,

 没有草叶,没有民居的痕迹,

无东西可吃也无地方可坐,

 然而,汇集在那单调上,站着

一大群不可理喻的人,

 一百万只眼睛,一百万只皮靴,

没有表情,等待一个手势。

空中传来一个无面孔的声音,

 其号召被统计数字证明合理,

腔调枯燥如同那地方:

 没人欢呼也没人讨论,

他们一队队在飞扬的尘土里

 操着步离去,忍受一个信仰,

其逻辑使他们在别处遭厄运。

她目光越过他肩膀

  寻找虔敬的仪式,

点缀白花的小母牛,

  祭品和奠酒,

但在那块闪亮的金属上

  在原该是祭台的地方,

她借着他闪烁的锻火看到

  另一番景象。

有刺铁丝网围住一个任意的场所,

  无聊的官员在闲逛(一个说了句笑话) ,

哨兵在流汗因为天气炎热:

  一群正派的普通人

从外面观看,不动也不语,

  当三个苍白的人影被押向前,捆绑

在竖立地面的三根柱上。

世界的群众和大多数人,全都

  承受重量且永远重量一样,

掌握在别人手中;他们渺小

  不能指望帮助也得不到帮助,

他们的敌人要做的都做了:他们的羞耻

  已无以复加,他们失去尊严,

先作为人死去然后身体死去。

她目光越过他肩膀

  寻找运动会上的健儿,

舞会上的男人和女人

  随着音乐快速地

移动迷人的腰肢,

  但在那块闪亮的盾牌上

他双手没有刻划下舞池,

  而是杂草丛生的旷野。

一个衣衫褴褛的顽童,无目标而孤单,

  在那空地游荡;一只鸟儿

飞向安全处,远离他瞄准的石子:

  少女被强奸,两个少年杀另一个,

在他看来是公理,他从未听说过

  有任何信守诺言的世界,

或一个人会因为另一个流泪而流泪。

薄嘴唇的盔甲制作者

  赫菲斯托斯蹒跚地走开,

那胸脯闪亮的忒蒂斯

  大惊失色叫出声来:

这火神打造了什么样的武器

  来取悦她的儿子,那强壮

杀人不眨眼的阿喀琉斯──

  他不久将阵亡。


王元中老师解读:

       奥登是中国现代诗——或者是真正的现代诗的使者,他曾于战火之中来到中国,通过他的讲学和诗歌培育了中国真正的现代派——九叶诗派,穆旦、郑敏、袁可嘉、辛笛是其代表。九叶派是中国真正的现代派,可惜在他们之后,因为战争、政治等的间断,中国诗歌便一直出离了国际诗歌发展之大局。

       战火之中,这首诗就是写战争的,其体现了奥登一贯的反战立场。

       诗以希腊神话中的战神阿喀琉斯为题,但却通过一个姑娘的视角或眼神,在她所期望的和实际所看到的之间的巨大的反差之中,揭示了战争的罪恶,并发出罪恶者必将战死的诅咒

       此诗的现代性在我看来有三个层面:一,对于现实特别是苦难现实的直面;二,不同成分的并置,寻找的和实际看到的,悖论或矛盾的较量,显示了现代诗对于复杂的偏爱。三,生活不同成分的对话,使浪漫主义甚至前期现代主义单一的言说转化而成多声音的对话,一己的抒情由是而成戏剧化的呈现,文本也因此成。为复杂的现实的一种。

这首诗的呈现像一幕生动的交响乐:姑娘的寻找像是领唱,她贯穿了始终,且引领着各种浑浊、惨烈现实的走向。诗还有一重副歌,即盾牌上的光芒,它是另外一双眼睛,和姑娘寻求美好和和平的眼神相对。两双眼睛不同的内容讲述,构成了不同声部的对歌,其即显现了现实本身的多样,不堪,同时也提升了生活的内容,成为了一种人民心声的表达:他不久将战死,这是时代的期盼,同时也是岩层之下地火的怒吼。

诗人借用了神话,但是最终重构了时代的新神话,神话的载体,让诗的表达成为一种非个体或者反个体的时代或生存本身的大表达。寓言或预言,这是西方现代诗歌精神的真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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