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记》:阿来写在汶川大地震十周年之际

🖍解读预告:

嘿,我是左左,欢迎来到“左左爱读写”

今天,我给大家解读茅盾文学奖获得者阿来的长篇小说《云中记》

汶川大地震十周年纪念日那天,下午两点二十八分,阿来正在写东西,突然拉响全城的警报让他瞬间控制不住埋藏了十年的情绪。

他放下正在写的东西,另起新篇,写下了“云中记”三个字。


算算时间,汶川大地震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五年。

作为亲历者,十五年间,我先后五次走进汶川,行走在满目疮痍的天地间,游走于喧闹一时复又沉寂的村落里。

无论时光如何粉饰,那山,那河,那树,那草,那屋,那人,仍是千疮百孔,伤痕累累。

因此,当我翻开阿来的《云中记》,那些断壁残垣,那些支离破碎,如飞溅而来的冰雹般砸得我生疼。

《云中记》讲述了因汶川大地震而彻底消失的云中村的故事。

这个千年古村因地震毁于一旦,后又因山体裂缝、村民搬迁被弃置山上,最终滑入岷江,不复存在。

然而,在云中村,不管是地震来时,还是最终消失,从来没有哭天抢地的悲痛,只有平静的深不见底的哀伤,亦如阿来的笔调。

阿来说,他要写的,不是“沉溺于凄凉的悲悼”,而是“至暗时刻的人性之光”

他让我们看到,面对灾难的降临,面对生命的消亡,云中村人如何舔舐伤口,又如何带着伤痛活下去。


01  地震五年后的云中村,万物生长

故事的开篇,时间定格在地震五周年的前几天。

云中村的祭师阿巴,独自一人回到荒无人烟的云中村。

这里的一切,让阿巴难以割舍;而眼前的一切,又让阿巴由衷地欢喜。

“我喜欢云中村现在的样子,没有死亡,只有生长。什么东西都在生长。

瞧,连这么多年埋在地下的种子,只要松一松土,再来一点雨水,就又发芽生长了。”

就像迁到移民村的幸存者,他们也在悄然生长着,在哀伤之余,离乡背井,开始全新的生活。

书中,阿来用了大量的笔墨,为我们呈现阿巴眼前这个平和宁静而又生机勃勃的云中村,读来宛如一首诗情画意般的散文诗。

云中村坐落在半山腰,往上,是无边无际的草甸

草地上百花齐放,明黄的金莲花、红色的马先蒿、蓝色的鸢尾花、粉色的报春花和杜鹃花,成片成片的。

再往上,是一片深邃的原始森林,乖巧的鹿、机灵的松鼠、胆小的旱獭、呆笨的刺猬,随处可见。

成群的红嘴鸦、野鸽子、画眉、噪鹛、云雀,迎着阳光,穿过田野,掠过草地,回到林里。

最上面,是云中村扎根一千多年以来的保护神——神山阿吾塔毗。山顶常年白雪皑皑,冰雪闪闪发光。

阿巴喜欢开着门睡觉。早上一睁眼,他就可以看见院子里一片翠绿,阳光斜照在翠绿上,晶莹剔透。

他还可以看见闪着银光的鹿群。这些鹿从山上下来,走进村里,大摇大摆地啃食着菜地里和果树下肥美多汁的嫩叶。

这里,万物有灵;这里,万物生长。

在我看来,这正是阿来想要表达的云中村以及云中村人经历了至暗时刻后所迸发出的生命力。


02  地震时的云中村,仿佛世界末日

谁能想到,眼前这方万物有灵、万物生长的净土,几乎在汶川大地震中化为乌有。

故事回到五年前那个地动山摇的下午:

云中村总共三百三十七口人,这场地震就带走了一百二十多口,还致伤致残百余口。三十六户人家的房屋,全部夷为平地。

震后的云中村仿佛世界末日,浓烟四起,一片混沌,停水断电,通讯全无,唯一的上山路也被截断,俨然一座孤岛。

震后第三天,活着的人才第一次吃上了热乎饭。他们在徒手自救了两天两夜后,用挖出来的粮食和肉煮了锅吃的。

也是在这一天,直升机才运来了救援人员和物资,也运走了重伤员。

这些重伤员,有的抱着断臂断腿,被抬出废墟,还有的自己切断被砸中的腿,爬出废墟。

而那些永远离开的人中,有年迈的孤家寡人,他把营救的人赶去救孩子和年轻人;也有年轻的幼儿园老师,她死命地护着身旁的孩子。

还有面目全非,认不出人的,挖出来时尸体早已高度腐烂;更有完全寻不着踪迹的,就像阿巴的妹妹,她和磨坊一起,被滚落的巨石猛地砸进地里;

活下来的人,健全的或残缺的,吃着捐赠粮,用着捐赠物,住着捐赠篷,度过了在云中村的最后一个夏秋冬。

来年春天,伤痕还来不及抚平,伤口还来不及愈合,云中村就整村搬到了移民村。

这些幸存者不得不离开赖以生存的草地和森林,放弃根深蒂固的生活方式与宗教信仰,就像连根拔起的树苗,重新挪窝,重新过活。

因为更大的灾难正一步步逼近。村后的山体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缝,裂缝的口子越张越大。迟早,云中村将永远消失。

原来,地震所制造的伤痛,远不止大地震裂那一刻的支离破碎,更多的是久远的撕裂灾民生活轨迹的毁灭性伤害

这种伤害不露声色、噬人心骨,也难以言状。而这一切,云中村人还是硬生生地扛了下来。

阿来说,在写到一个个肉身的殒灭与毁伤时,他要写出情感的深沉与意志的坚强。

我想,大抵便是如此了。


03  终究,阿巴还是和云中村一起消失了

眼看着山体即将崩塌,云中村也要随之消失,阿巴却回村里去了。

任凭乡干部如何规劝,他都执意如此。

“我们云中村人不能光顾活人,死了的人也要人照顾啊。乡长管活着的乡亲,我是祭师,死去的人我管。”

他还交待活着的人好好过日子,云中村所有的亡魂由他来守护。

这是阿巴作为祭师的信仰,也是云中村人坚守的信仰。

他挨家挨户捎上带回来的东西和话,给亡人们讲移民村的新生活,谁家生了个小孩,谁家考上个大学生,谁家新讨了个女人......

接着,他又用了整整一天一夜,走完村子里的每一户人家,安抚每一个逝去的亡魂。

“他在每一家的房子前停下。为每一家熏一道香,为每一家摇铃击鼓。他还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把粮食撒向一个个长满荒草的院落。”

随后,阿巴又忙活着祭山神。

他点燃祭火堆,击鼓摇铃,且歌且舞,往火堆里投入糌粑、青稞、麦子,替活着的每一个云中村人敬奉世世代代的保护神。

祭完了亡人和山神,阿巴就只剩下等待,等待着和云中村一起消失

在这期间,乡长仁钦,也是阿巴唯一的亲人,曾上山劝他下山。

阿巴拒绝了,只是让仁钦穿上祭师法衣,提前替自己送行,与这个世界做最后的告别。

他没有一丝悲伤与恐惧,就像每一个云中村人,面对灾难,面对死亡,没有猝不及防的恐慌,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只有深藏于心的哀伤。

最终,阿巴与云中村一起滑入岷江,彻底消失。

当大地再次震动的那一刻,阿巴依然平静如水,他知道云中村永远不会消失。

“我以前想的是,我和云中村一起消失了,这个世界就等于没有了。

其实,只要有一个人在,世界就没有消失。只要有一个云中村的人在,只要这个人还会想起云中村,那云中村就没有消失。”

阿来希望,“在至暗时刻,让人性之光,从微弱到明亮,把世界照亮。即便这光芒难以照亮现实世界,至少也要把我自己创造的那个世界照亮。”

阿巴以及活下来的每一个云中村人,不就是用一点点微弱的光亮,照亮属于他们自己的世界吗?


04  写在最后

在故事的尾声,坐镇指挥部的仁钦,眼睁睁地看着阿巴与云中村一同滑入岷江。

当他回到家中,从母亲葬身的石磨坊旁摘回来的鸢尾已然开放,既忧郁,又艳丽。

纵使天崩地裂,花儿依然会开,万物依然会长;就像云中村人,纵使千疮百孔,依然会活下去,也依然会朝前走。

正如加缪所说,“重要的不是治愈,而是带着病痛活下去。”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平台声明:文章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由作者上传并发布,文章内容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简书系信息发布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