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比喻,可以看作这么一个过程:
系统A具有一簇属性{P_i},系统B具有一簇属性{Q_i},然后我们发现A的属性子簇{P_a}与B的属性子簇{Q_b}中一一对应的元素的相似性超过了某个特定的阀值Z,从而我们可以在每个对应所属的概念范畴W_i上建立比喻映射M_i。
当然,实际运用比喻的时候一般是反过来做的:
我想在某个概念范畴W上建立从A到B的比喻M,于是我就去寻找在所论述范围A的属性簇{P_i}和B的属性簇{Q_j}中隶属于概念范畴W且相似形超过阀值Z的一组抽出来,这个比喻映射就完成了。
说得再简单一点,就是在两个系统在所要讨论的概念范围里找出相似性,并以相似形为基础建立比喻。
打个比方说——这句话本身也属于上述行为——下面的例子就是一个比喻:
这个杯子长得和足球一样。
这是建立在杯子的形状和足球的形状上的,所属的概念领域由“长”这个字给出,而相似形就是它们都是球形,于是比喻建立成立。
下面的例子就不是好例子:
这跟香蕉长得就像超人的斗篷。
这句话我真看不出哪里有共同点了。。。如果一根香蕉真能长成这样,这也太奇葩了。。。
我们为何需要比喻?
因为人类的语言是模糊的,而且是非常模糊的,对此的论述可以参考《讨论一下讨论》或者《论意义的整体-个体二元性、范式及其转移以及意义的无意义》。
简单说来,人的思维可以看作是实数,而语言就是自然数,那显然不可能在每个想法和每一句话之间建立精确的意义映射——不可枚举无穷到可枚举无穷是不存在一一映射的,这就如同“不可定义数”的存在一样显而易见(与之相关的让我想到了塔斯基不可定义定理……脑洞太大真不好……)。
因此,当我说出一句话的时候,我所意图表达的意思,和这句话所真实表达的意思,这两者之间并不是一一匹配的,而是存在一定的模糊性。
所以,我认为语言就是一种马赛克。
这也就导致了这么一个现象,那就是即便我和你想表达的意思是完全一样的(这点只是理论上说说而已,实际上不可能),我们最终说出来的话也会是不同的——因为这种马赛克的打法有很多,而不同人基于不同的知识经验体系结构,所得到的模糊化方案也是不同的——因此,你拿的马赛克栅格和我拿的马赛克栅格是不一样的。
这还导致了一个必然的结果,那就是我想了一个想法,说出来,然后你听到并理解,你所理解的和我所想的基本上总是有差异的——原本就已经是马赛克化了,现在你我还拿着不同的栅格,这图像能看上去一样么?
此时,比喻就登场了。
比喻可以在抽象的概念和具象的客观实体之间建立联系,从而将“我的想法->我的语言”这一层的模糊化给有效地降到最低。
事实上,我们可以建立多重比喻,将系统B1、B2、B3...都和A在相同的概念领域建立比喻映射,从而将上述模糊性降到最低。
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用比喻,为什么要摆事实讲道理。
当然,这里完全不谈论纯文学性和美学性的比喻,只谈论“讨论”中的比喻是什么情况。
上面所说的,都是比喻的合理性的根源,但本文主要是想说比喻的不合理性——合理性不是已经被丢沟里了么?
在老撒的《中国文人弱智现象面面观》中就提到了一系列例子,其中第一条就是“非法比喻”。
这其实大家在日常生活中很常用,比如这句:
文化就像我们的呼吸,我们呼吸了千万年,我们还将呼吸千万年,所以我们的文化不会衰落。
这句话尼玛有什么逻辑可言???恐龙还千万年呢,不还是消失了,你跟我说千万年如呼吸所以不消失???
学过GRE的人都知道,里面小作文的一个锻炼项目就是眼疾手快地找出所有这种乱七八糟胡来的比喻——而这些比喻在我们日常生活的各色广告里随处可见,比如这个(当然,这类联系包括半不局限于比喻):
某明星用了某洗发水,头发乌黑亮丽,所以,你也要用!
这尼玛有个毛联系啊。。。
基本上,所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比喻”(当然,并不总是在国内才能看到,GRE里的搞笑比喻都出自美国自己人之手)的目的都不是以相似性为前提建立连接,而是通过比喻来强化论述(注意,不是论证)自己的观点——至于这么做的合理性,让我们还是把它留在沟里吧。
这点在骂人的时候非常明显:
你长得就像毕加索的抽象化,脑子完全进化到了岔路上,你妈生你的时候是不是把婴儿扔了把胎盘养大了?你能活着真是人类保护动物的最佳证明,也是进化并不总是前进的最好例证。
上面这句完全是用比喻来骂人,和事实无任何关系。
我们也经常会用举例子的方式,通过举出大量名人的事迹来论证自己的观点——无论这个事迹是真是假,关键是有名啊。在我们使用比喻的时候也会如此——我们通过一些众所周知的事情,或者一些名人轶事,通过比喻来论述自己的行为或者想法是多么地高大上——但究竟事实如何,那是另一个问题。
这就是从比喻的合理性所引申而来的比喻的功用,而后又在功利性的使用下产生了比喻的不合理性——其合理性终于义无反顾地被扔进沟里。
所以,下次如果看到有人使用比喻,而且还是大量使用比喻的时候,千万先别就跟着他的思路走了——他可能正在诓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