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使用通感手法?

通感一般局部用得比较多,通篇用得比较少,但兰波当年“发明”它时,确实用它来构建整首诗。

我前面说过,诗作的局部比整体难,等于是说,诗作整体的建立,可用不切实际,甚至出人意表的方式来实现。通感的不切实际,恰恰令它一出现,就脱离了平庸。

兰波当年之所以把自己的写作功绩归于上天,提出“通灵说”,把自己看作是替天码字的一支笔,是因为他没有像普通人那样,面对自己脑中的幻觉——有时听到声音,眼里会出现色彩,或看见色彩,脑中会出现声音——竭力有意忽视它,或用正常人的观念阐释它,认为这是精神不正常的表现,应该“改邪归正”,通过压制这种幻觉,让自己重新成为正常人。

现代学者考察过这类幻觉,认为这类幻觉是真实的生物学现象,甚至认为,每二十三人就有一人会有这类幻觉。面对这类“背信弃义”的非正常感觉,兰波没有惊慌,倒出人意表地诠释它,认为这是自己通灵的证据,幻觉来自他与上帝的通灵,那些幻觉是上帝发布的“杰出诏书”,他作为通灵者,只需用笔“抄录”下来,他不过是代天运笔而已。

兰波遭遇的幻觉,就是我要讲的通感,它是指不同的感官感觉发生了联通、转移。

通感手法:以一种感官感觉,描绘另一种感官感觉。

文学通感的本质,是要将你的感官感觉,用文字描述打通

比方说,你用耳朵听到的声音,能不能用视觉文字去描绘它?或触觉产生的感觉,能不能用视觉文字去描绘它?或味觉产生的感觉,能不能用听觉文字去描绘它?

兰波写过一首诗《元音》,诗中他把法语的每个元音,都用一种视觉颜色来描绘。比如,他用黑色意象描绘元音A,用白色意象描绘元音E,用红色意象描绘元音I,等等。

A黑,E白,I红,U绿,O蓝:元音们,
有一天我要泄露你们隐秘的起源:
A,苍蝇身上的毛茸茸的黑背心,
围着恶臭嗡嗡旋转,阴暗的海湾;
E,雾气和帐幕的纯真,冰川的傲峰,
白的帝王,繁星似的小白花在微颤;
I,殷红的吐出的血,美丽的朱唇边,
在怒火中或忏悔的醉态中的笑容;
U,碧海的周期和神秘的振幅,
布满牲畜的牧场的和平,那炼金术
刻在勤奋的额上皱纹中的和平;
O,至上的号角,充满奇异刺耳的音波,
天体和天使们穿越其间的静默:
噢,奥美加,她明亮的紫色的眼睛!A黑,E白,I红,U绿,O蓝:元音们,
有一天我要泄露你们隐秘的起源:
A,苍蝇身上的毛茸茸的黑背心,
围着恶臭嗡嗡旋转,阴暗的海湾;
E,雾气和帐幕的纯真,冰川的傲峰,
白的帝王,繁星似的小白花在微颤;
I,殷红的吐出的血,美丽的朱唇边,
在怒火中或忏悔的醉态中的笑容;
U,碧海的周期和神秘的振幅,
布满牲畜的牧场的和平,那炼金术
刻在勤奋的额上皱纹中的和平;
O,至上的号角,充满奇异刺耳的音波,
天体和天使们穿越其间的静默:
噢,奥美加,她明亮的紫色的眼睛!

比如,对应A的黑色意象有苍蝇的黑背心、阴暗的海湾。对应E的白色意象有雾气、冰川、白帝王、小白花……通感的开创者兰波,为了让通感手法显眼,没有克制行事,而是无拘无束,把对五个元音的通感描述,直接并置构成一首诗。

把不同感官打通的写法,在文学中比比皆是。朱自清的散文《荷塘月色》里,就有这样的通感描述,“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清香”本是嗅觉,朱自清却说它仿佛是“歌声”,用听觉之美来描述嗅觉之美。

如,克罗洛是这样写户外的:“空气的玫瑰/盛开,/在街上/戏耍的孩子们/抬眼来看。/鸽子品尝着/光的香甜。”[插图]“空气的玫瑰”就是一个通感描述,空气不可见,玫瑰可见,诗人用可见来描述不可见。“光的香甜”同样打通了视觉与味觉的通道。

又如,郑愁予写“月遗落遍地的影子,/云以纤手拾了去”,“影子”如何用“手拾了去”呢?只有理解诗人用文字打通了“拾”与“影子”,即打通了触觉与视觉的通道,诗意才会照拂你。

再如,陆健的诗《陪伴母亲》中,有一句“夜被扼住了脖子”,夜是可见,无形却不可触摸的,脖子可见,有形且可以触摸,说夜被扼住了脖子,等于把夜的视感、无形与脖子的触感、有形,打通了,把视感与触感,无形与有形关联了起来。

美国诗人本·韦弗写过这样几行诗:

我要每天清晨遛狗
让狗带着我
把路熟透
熟得像西瓜那样开裂

“把路熟透”中的“熟”,是认知层面的熟悉,是说对路了解得很清楚,与知识有关。“熟得像西瓜那样开裂”中的“熟”,是西瓜收获时的状态,此状态可以通过西瓜开裂来目睹,大约与视觉、触觉、嗅觉有关。

本·韦弗用最后两行,故意把认知上的熟与西瓜的熟混淆起来,打通了认知(知识)与视觉、触觉、嗅觉的界限,可谓通感的新写法,或说通感手法的泛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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