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意思明了;摩托车维修艺术,意思也明了。把它们组合成一本书的书名,就叫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怎么才能将“禅”和“摩托车维修艺术”合成为一本书?换一种更加波普的手法,这个名叫迈克尔·波西格的美国人,是用什么将禅那么形而上的概念与维修摩托车这么务实的手艺扯在一起的?是他用把自己一寸一寸烧成灰的代价形成的力量,思维的力量。
我是约翰、思薇雅夫妇那一边的人,喜欢享受科技造福人类的成果,却不愿意掰开果实看一眼内核的形状、颜色和肌理,所以,使用中的机器设备停摆以后,总是寻求专业人士,还有托词:社会分工使然嘛,有什么错?
但迈克尔·波西格用一次美国大骑行的过程,告诉了我,他是怎么把修理摩托车从技术上升到艺术的,又是怎么讲摩托车的维修艺术与禅勾连在一起的。
禅,才是这本书的要旨,只是,这个智商极高的美国人被自己的思维逼到犄角旮旯而成精神病患者、痊愈后想用一种身体力行来理顺因为疾病夹缠成一团乱麻的思想,他恰好选择了骑行摩托车横跨美国,那他拆解胯下的摩托车为例来说服读者跟着他抵达禅意的境界,只是顺手之举,却让我没有想到,一个人一旦在使用的机器设备里注入了自己的血肉,机器设备不再是冷冰冰的一对金属,而成了使用者的延伸。胯下的摩托车既然成了迈克尔·波西格生命的延伸,摩托车维修艺术与禅紧密勾连在了一起,还有什么可质疑的?可是这个絮絮叨叨的男人,并没有因为我心悦诚服了而停止拆解摩托车,一路走一路维修摩托车,直到将我拖入以维修摩托车为借口的思维的陷阱里。
我早就停止了需要思辨在场的思维活动,就算我不惮思考的劳苦,我关于思辨的思维能力还在场吗?但是,波西格的书写方式,我还没来得及防备,就不可救药地手不释卷了。
接受自己维修摩托车其实是完成一次更高级的思维方式的跨越后,你当然对这本小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这更像是一本以游记为依凭的哲学书。因此,许多读者因着奇怪的书名开始阅读,半途而废的却也不少,因为,很快我们就发现,禅字在书里出现得不多,修理摩托车更是波西格引出斐德洛思想的开始句。
这本书,是波西格痊愈以后带着长子格雷斯骑行摩托车横贯美国的记录。如果当它是一本纯粹的游记,很快,你就会被蓦然出现的斐德洛迷惑,这个只要“我”一修理摩托车就会出现的名字,总是不厌其烦地寻找连接古典与浪漫的一种思维模式。斐德洛把因为好奇而开始阅读这本书的读者,挡在了《禅与摩托车修理艺术》之外:我们连斐德洛是谁都不知道,他的那些奇思异想又远在云端,凿空的阅读实在叫人无措,可是,我因为触感到了云里雾里的魅力,就跟着波西格的摩托车一路前行——原来,斐德洛就是发病前的波西格。格莱斯6岁那年,开车带着格莱斯去超市的波西格突然发病,从此,父亲成为格莱斯的梦魇,惧怕、恐惧又特别想与父亲互相融合。病愈后带着格莱斯上路,何尝不是一种父子如何相处的样板?当然,这本书更是波西格把斐德洛找回来的尝试。寻找的,并不是青春的容颜,而是因为精神分裂症不得不接受电击治疗后失去的思想。摩托车将波西格父子从美东送到美西后,斐德洛和波西格合体,那个瞬间,我潸然泪下了:生命可以逝去,由这个生命生发的思想,却万古长青。看着他将自己一寸寸地烧成灰,从《禅于摩托车维修艺术》获取思维温度的读者,真是亦喜亦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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