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时拍摄-
time-lapse photography
第47篇
文摘《旅行家Traveler Magazine》
2020年04期
廖伟棠
诗人、作家、摄影家、近代有诗集
《春盏》和《后觉书》、摄影集《微
暗行星》和《寻找仓央嘉措》等。
无法书写的西藏
“天鹅想要久久
久久栖留,在它钟爱的湖
但若冰雪覆盖了湖面
天鹅飞走时,也并不遗憾”
——不是托伪的仓央嘉措
西藏的圣山圣湖,冈仁波齐、玛旁雍措,我也去过,却没写过。当时在那里,突然觉得书写很渺小,以致于后来回忆起来要写的时侯也蛮无语。可能真的就是写“我见到了冈仁波齐”,这已经是一切了,你再去描写,冈仁波齐也会笑话你:“有什么好描写的?”你的笔力永远追不上那一刹那的震撼感受。
去过西藏以后,想的永远只是“我什么时候再来一次?”而不是“我怎么把它写出来?”然后慢慢地就变成都不用写了,来看就好。我在西藏的想法就是这样,所以我这几年特别痛苦一一因为没有再去,我本来是想一年去一次西藏,坚持了四年,我自己一个人,不写不遗憾,不去还是遗憾。
摄影呢?摄影师很多都是冒险家,说去拍西藏,大家就会追求器材的挑战。使用器材愈来愈大,像我这么懒得惹,也会带宽幅摄影机去拍,以为这样才能把那种辽阔收进来。但最后都会失望,会觉得自己可能只拍到了所见的十分之一。所以后来在西藏我只能派人,几乎放弃拍景。
有一句话说得很好,说西藏是另一个星球,西藏的自然已经超出了你咋地球的想像力。但是人呢?还是有迹可循的,尤其是我们作为艺术家,我相信我们对异乡人的理解力会更强,基于那种同理心,共感的力量。
记得曾往重庆参加一个生活艺术节的座谈会,我的环节是和重庆诗人对谈诗人与生活方式。当主持人欧阳应霁问到我:“除了香港,还有哪个城市给你最深刻的感受?”也许是讲台外面骄阳31℃的高温压迫,我冲口而出:“拉萨”。其实我想说的是西藏,但拉萨几乎是西藏唯一的大城市,我要通过拉萨才能去到藏区其他地方。
在西藏,我的确能感受去到了另一个星球。不只是因为那些宗教圣地和淳朴藏人的生活,更强烈的感受是在这里你看世界的尺度都改变了,人变得非常渺小,生死无足轻重,慢慢地你学会用山的标准去衡量事物,用河的标准去看待情感。
山河无情又有情,他们就负责我们的分离和偶遇——自古如此。关于这一点,还是六世达赖仓央嘉措写的诗说得最好,他的爱情诗很多是关于分离和偶遇的,比如说:
“什么在春天出现、在秋天消失?
蓝绿色的玉蜂并不哀叹命运
情人与我补仓聚首
我们也并不为此哭泣”
还有这一个比喻:“情人不过是鸟石之缘”——这是很宿命论的矛盾,飞鸟 落在哪一块石头上,是偶然的,又是必然的。必然的是这一落下,偶然的是彼此的牵挂,倒过来说也行。
我的香港同乡小说家陈冠中在写《裸命》这本书的时候,我还在拉萨街头遇见他。这种缘分就像“鸟石之缘”,特别神奇——我跟陈冠中的认识是在北京的一家餐馆碰上了,在邻桌吃饭,我觉得他很眼熟,记忆错乱以为我跟她是认识的,就跟他打招呼。后来证明我们其实是 不认识的,但那次碰面对我影响很大,我留在北京,进入杂志界工作,也是因为他带我。2005年,我们还一起合写了一本《波西米亚中国》。
陈冠中的作品每一部我都很认真的读了,作了评论,所以他也把我视为知音。所以我们都说在西藏那次碰面,真不知该感谢什么神,拉萨那么多南来北往的人,而且都是那么漂移不定的游荡者,怎么会碰到一个这样的故人?这就是西藏的魅。
文中提及的仓央嘉措诗句,都是我从一个不懂藏语的美国诗人的译本那里转译过来的,我相信这种缘分所传递的,是诗人的血脉精神。如果只是用诗,我想我还是能书写西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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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排版:A-l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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