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叶黄了的时候(四)

精神矍铄的老袁杰

袁杰与我同村,是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在一起的玩伴,是我小学和初中时候的同学,并且,我是他两个孩子袁明德和袁春兰小学时期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

孩童的时候,我们两个好得就像一个人,几乎天天都在一起玩。如果因为什么事白天没能见面,晚上就会偷偷地跑到对方家里去。那时候,他家里比较困难,我经常拿糖或者妈妈做的白面馍给他吃。他为人聪明,上学的时候,在学习上经常帮我,我则给他拿家里的好吃的,隔三差五的还叫他到我家里去吃好饭。后来,他以绝对优势成了凤城县的中考状元,走进了名闻遐迩的凤城一中,也成了凤城一中的佼佼者。我则到荷花镇中学混了三年,然后顶替我父亲到庙坪小学当了老师。他因为父母年老,加上他二哥的原因,在上高二的时候得了脑神经衰弱,后来辍学回家侍亲,也无可奈何地割舍了一段恋情。之后,他办过鸡场、干过报纸、当过工人、砌过墙、经过商,坎坎坷坷,摸爬滚打,那些事情真的让人好感动!想起他的过去,看到他现在的精气神,真是让人感慨万千!

老袁杰到现在神气活现,除过他骨子里坚强的因素之外,主要是他的两个孩子给他争气。不要说这两个孩子从小学到大学一直拔尖,一路顺风,而且对父母孝顺体贴,那正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他们的父亲袁杰一点儿都不差。这俩孩子从小就聪明懂事,那是我从教三十多年来绝无仅有的!孟子曰:“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父母俱在,兄弟无故,一乐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乐也;得天下之英才教育之,三乐也。”给袁杰的两个孩子代课真是我人生的“一乐”啊!

记得袁春兰他们刚上大学时候的一个暑假,我到他们家去串门,大中午的,他们一家四口收麦子刚从地里回来,眼见他们的兰兰拿着掸子一边给她的父母刷扫身上的黄土,一边对她的父母说:“你们赶紧躺下歇着,和我杨叔说话,妈给我安当,我给咱们做饭!”说着她和哥哥把他们的父母推到了炕上,给我倒了茶水,便拉着哥哥去做饭了。读书在于明理,这俩孩子的孝顺和懂事,我眼见为实。那时候,我就想,将来把兰兰娶回家,那不仅仅是娃的福,也是我们老两口的福!唉,文辉那么喜欢兰兰,没想到事到临头,人家兰兰竟然看不上文辉。

我有一段时间没到袁杰家去了,一如往日,他家中里里外外收拾得一尘不染,澄明瓦亮;袁杰老汉穿一身玄青色运动服,干练利索中透露出摄入的魅力;黑白相间的华发整齐地梳向脑后,一张紫棠色大脸上眉角分明,两只不大的眼睛放射出犹如晨曦一样的光芒!真是孩子出彩,大人精彩啊!

我进去的时候,袁杰正在书桌前泼墨挥毫,一贴宣纸上书写着:

发上等愿,结中等缘,享下等福,择高处立,寻平处住,向宽处行!

袁杰的隶书

两个孩子则左右各一,围在袁杰身边歪着脑袋欣赏着他爸爸的佳作。

见我进去,兄妹俩拉着我,让我鉴赏他爸的作品!我虽然不练书法,可也喜欢欣赏,多少识得优劣,看其字评论便脱口而出:“字如其人,中规中矩,浑厚有力!”

“我爸的隶体和楷书端庄浑厚,而我更喜欢爸爸的草书,蜿蜒跌宕如行云流水,使人赏心悦目!”袁春兰说着,指向旁边墙上的一个横幅:

袁杰的草书

果然飘若浮云、惊若蛟龙,行笔如流水,落笔如云烟,一笔而下,观之若脱缰骏马腾空而来绝尘而去;又如蛟龙飞天流转腾挪,来自空无,又归于虚旷。 整个篇幅里融入了儒家的坚毅,果敢和进取,也蕴涵了老庄的虚淡,散远和沉静闲适,还以一种不求丰富的变化,在运笔中省去尘世浮华以求空远真实的意味!

欣赏罢袁杰的书法,我们落座,兄妹二人给我们架上了罐罐茶,也在下手坐了。接着两个大学生一人一通对他们的父母进行了感恩演讲,袁春兰讲到:为了我的爷爷奶奶,我爸没有进到名义上的大学里去,可是我爸上了”社会大学”,拿到了”人生系”的奖章!

其实人生的最高境界就是一个爱字——爱父母、爱亲人、爱朋友、爱人民、爱祖国!爸爸在青年时期就以实际行动践行了爱父母、爱亲人的思想,爸爸的书法和文学作品都是以爱人民、爱祖国为题材的。我从小就在爸爸大山一样厚重的父爱中长大,读爸爸的《山路弯弯》,我被爸爸伟大的爱感动着,激励着,浑身充满了力量,有一种想飞的感觉!

在世俗人的眼里,我爸爸是一个平凡的人,可是在我们兄妹俩的眼里,我爸爸就是一个伟人,是爷爷奶奶一个伟大的儿子,也是我们兄妹的伟大的父亲,我们为有这样伟大的父亲而骄傲!

袁明德说:时下有一些人,拿着父母东拼西凑的血汗钱在大城市念了几年书,就看不起自己当农民的父母了!我知道,所有走出大山的孩子都和我们兄妹一样,都是由父母含辛茹苦打工和地里刨挖所得的在供养,他们羽翼还未丰满,就看不起生他养他的父母了,嫌他们土,嫌他们落后,嫌他们脏,嫌他们啰里啰嗦!我的同学里头就有这样的一个人,她也是凤城一中另一个班的女生,她嫌家里穷,嫌父母土,竟然春节不回家,当父亲风尘仆仆赶到学校时,当着同学的面,她竟然说父亲是家里托付来给她送钱的一个老乡,我眼见那个叔叔恓惶的表情,我的心都酸了!当着大家的面,我当时没好意思揭穿她的谎言!可是,从那一刻,我开始讨厌那个人了,她简直不是人,她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畜生!这样的人不是在升造,而是在堕落,我看不起她,所有有良知的同学都看不起她!这样的人,对于他们的父母来说,不是荣耀,而是悲哀!

我本来是去求袁杰给我儿子介绍对象的,没想到让这俩孩子的演讲噎得说不出话来!或许他们认为我是去兴师问罪的,所以故意拿话来堵我!

看着眼前人家父子们和气亲热的场面,想到儿子文辉“你不懂”、“你真是多事”、“你再不要啰嗦了”等等的话语,一股酸楚的滋味从心底里漫流而出。我还能说什么呢?人家既然看不起我儿子,还能给他说媳妇吗?

当我面无表情地从袁杰家出来之后,心情沉重地朝家的方向走去,大学生父亲的荣耀心情霎时跑得无影无踪。当我无精打采地走到岔路口的时候,碰到了往荷花镇走的村支书高玉山,他说:大学生找对象愁什么?,那还不是花里面挑花的事,包在我身上!

老龙沟的岔路口

(全文十节,余下五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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