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太多人喜欢喝酒。有的人喝醉会流泪,有的人不会哭,却要把泪留在酒杯里。
––阿凉
那个叫忆笙的姑娘又走了。
大家都说,那姑娘走了。语气遗憾而不解。她总是要再回来的。马婶悠悠叹了一口气,将针线放在一旁,一边搓着发麻的双手一边看着我说。
马婶的眼睛已然黯淡,说到她的时候,双眸却迸出明亮的光彩。阿凉,阿凉,你说婶子说得对不对?
我看着灰蒙蒙的天,沉默许久。她大概不会回来了,我在心里说。
马婶见我没有说话,又自顾自地说起来,我们这个镇子,好久好久没有人了……这样可人的姑娘……多好的姑娘……
是,忆笙是个很好的姑娘。
在我的记忆里,她好像很喜欢喝酒。坐在酒馆的一楼里,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沉敛而倔强的扬起脖子,将酒盅里的酒水一饮而尽。她抬头的时候,我看到酒水顺着她的唇滑出,延着纤细脆弱的脖颈留下一道浅浅的酒痕。小孩子的喧闹声就在耳边,大家坐在周围吃饭聊天,她喝了一些,喝不尽了,便静静坐在那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离开了。来的时候孑然一身,离开的时候,带着周遭的热闹和轻佻。
那是个很神奇的人,是吧。喜儿趴在二楼的栏杆上,看着她的背影冲我说道。喜儿喜欢穿着红色的棉夹袄,头上扎两个小辫,铜色铃铛摇摆,发出清脆的响声。
喜儿,你太烦了,尤其是这铃铛,叮叮当当,像要把鬼招过来。我支着下巴,看忆笙姑娘的背影融进了夕阳。
喜儿撇撇嘴,本来就是鬼,说得那么矫情做什么。
是了,喜儿是鬼,我也是,这镇子里的每个人,除了那个叫忆笙的外来客,没有一个是人的。
我们都是鬼,一群寂寞的鬼。而这小镇,不如说是一座寂寞的城。
这小镇,有太久沉寂。她是一颗凹凸简素的小石子,跌进湖里便有层层涟漪。然而它离开,湖水又要恢复平静。天空依然明净,湖水依然冷寂,而这座小镇如同破旧的齿轮,锲而不舍的转动着。
我的生命只有四百年,我的记忆只有一百年。也许,下次那个叫忆笙的孩子再来的时候,我已经不认识她了。
假如还能再碰到她,不妨趁着月色上头,举一杯酒放声高歌。我要送她一身淡蓝色的水褶裙,送她一根打磨光滑的百花簪,再送她一坛酿了很多年的烈酒,带着黏稠的泥土,一并放在桌上。
然后问问她。喂,我叫凉凉,也喜欢喝酒。你要不要和我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