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和孩子们一起学《台阶》，结束的时候，给孩子们留了一项练笔作业：与自己的父亲对话，写写你对父亲的认识和理解。放学之后，一个孩子联系我，问我可不可以换个题目写，我问理由，她说，他一年只见一次父亲，真的没什么好写。我说：“假如这是中考的作文，你写还是不写？”她说她写不出来。我理解孩子，但我没有松口，我说你想到父亲的时候，心里有什么感觉就写什么吧。孩子没再说话，我却陷入沉思：今天，假如这道作文题目是留给我的，我该怎么写这篇文章呢？

      这个话题勾起了我的回忆，我想起十年前为父亲写过的一篇文字《永远的父亲》。 对父亲，我是充满愧疚的。父亲的有生之年，我没有好好对他，直到他离开我十年之后，我才想起他对我的好，才觉得自己特别对不起他。但是我没有机会再补偿父亲了，阴阳两隔，我再没有机会叫他一声父亲，也无法向他表达我内心的愧疚了。

        其实在我心里，一直住着两个父亲：一个才华横溢、温暖多情备受人尊敬的父亲，一个脾气古怪、伤了我们全家不被家人接受的父亲。这样性格迥异的两个人重叠在一个人身上，常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父亲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对父亲的理解到底有多少呢？

        单就才华和人品而言，父亲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多才多艺，待人热情，他几乎帮过村里的家家户户，所以被受乡里乡亲的尊敬。但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他却不够合格。他不干一把农活，脾气又不好，母亲因为他吃尽生活的苦，也受尽了委屈。他是爱我们的，但因为脾气不好，我们都不喜欢他，也不听他的话，非但不听，还跟他顶嘴，常把他气的暴跳如雷，火冒三丈。但他不打我们，我的往事里没有关于挨打的记忆。

        父亲在世的时候，和全家人都合不来。他最疼我，但我最不让他省心，气他也最多。他去世多年后我才发现，父亲所有的古怪脾气都与我们有关。我们没有一个人真正理解父亲，当他把所有的爱都给我们的时候，我们不但误解了他，也辜负了他的一片真诚。

        父亲故去后，我们都不想他。有一段时间，我们觉得这对他对我们而言都是一种解脱，我们以爱的名义伤害了彼此，直到生死相隔才懂得：父爱如山一样的沉默，即使完全被曲解，也不作任何的辩解。也是在父亲去世多年后我才知道，他不想那么早就离开我们，因为放不下我，他把他很多东西都藏在我体内，我的容貌、气质、才气，包括性格。多年之后，我终于知道，在我生活里出现过的两个父亲，一个是真实的，另一个是被我们的误解逼出来的。

        多年之后，我渐渐读懂父亲，才开始接受父亲，接受父亲的血在我每一寸肌肤里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