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鱼蹑手蹑脚走进浴室，生怕把睡着的妈妈吵醒。把手机放在书桌上充电，洗完澡便躺在床上睡着了。睡梦中，书华使劲把自己摇醒，自己被书华拽下床，书华严声厉道：“跪下！”小鱼莫名其妙地同时又委屈万分，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让爸爸这样恼火。

“啪，啪，啪……”皮带齐刷刷地落了下来，每刺过的皮肉就留下紫褐色的痕迹，小鱼噙着泪望着爸爸，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眼睛里布满血丝，握着皮带的那只手在半空微微颤抖。皮带重重地刺向小鱼的背上，腿上，手上，像雨点般砸来，又像是长了牙齿般，每一下，啃噬着皮肤火辣辣地疼。小鱼蜷缩在墙角，双手扶着膝盖，跪在地板上颤栗，嘴中呜咽。爸爸红着眼睛大怒道：“老子让你去学校是念书的，不是去谈恋爱的！”小鱼抬头倔强地恳求般：“我真的没有谈恋爱！你怎么不相信我？”书华把手机扔在地上：“上面还有你和那个什么白鸽的聊天记录，你还赖！”书鱼望着手机诧异，恍然间不停摇头：“我没有，没有谈恋爱，真的没有……”爸爸坐在沙发上，喘着粗气：“明天我就去你学校看看这白鸽到底是什么东西，不想念你就下来给我店里刷碗。”爸爸说到最后多像是自嘲。书鱼匍匐到爸爸的身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抓着他的裤腿祈求：“你别去，求您别去。我以后一定好好念书，不和任何男生有过多来往。求您别去……”爸爸看着瑟瑟发抖的小鱼，心里又酸又疼。不由后悔起刚刚怎么那样生气，书华渐渐放缓语气，拍拍小鱼的肩膀：“你好好念书就行，去睡吧。”说着，爸爸已起身回卧室去。书鱼趴在沙发上静静地哭着，心中似有一根绷紧的弦断了。

 “你怎么不听听女儿的解释，就打了她一通。”妈妈单手撑着脑袋侧卧在书华的身边。书华叹口气：“我刚刚是冲动了些，可到底是不希望她步我的后尘，恋爱断了学业。”妈妈轻轻掐了书华：“你当女儿会像你当年那么糊涂吗，糊涂鬼。”书华轻轻拍拍妈妈哄着她睡觉：“好了，不说了。”妈妈撑起身子望着书华，不由摇头：“你这样对她，对她的心里要造成多大的伤害。”书华顿了顿，双手枕在头下：“小鱼是个懂事的孩子，她会明白我的苦心。睡吧。”妈妈重新躺在书华的怀里，书华为妈妈掖好被子，一宿无话。

书鱼今天戴了副大黑框眼睛遮挡红肿的眼睛，背着沉重的书包走进教室，径直走向座位。搬出当天要学习的课本，上课认真地听老师讲课，圈出老师强调的重点，把要记忆的内容在心里默默念了几遍，下课后仔细整理课堂笔记，把重难点用荧光笔划出来。白鸽望着小鱼，这样认真的小鱼甚是可爱，只是看到她红肿的眼睛，白鸽心里咯噔一下，看看抿嘴平静地做作业的小鱼，白鸽竟看不出她有什么别样的心情。白鸽转着手中的蓝色钢笔，目光回到数学试卷上，把上面的错题一一整理到错题集上，在要注意的地方用红笔做了批注。汤圆回头给小鱼讲笑话：“一颗黄豆从十米的楼上掉下来，它先变成了绿豆，到了地上就变成了红豆。你知道为什么吗？”小鱼抬头问他：“为什么？”汤圆忍俊不禁地说起来：“因为啊，黄豆掉下来的时候脸都吓青了，掉在地上的时候流血了。哈哈是不是很搞笑？”小鱼低头继续写作业：“嗯。”汤圆自讨没趣地掉头继续写作业去了。小颖蹦蹦跳跳到小鱼身边：“小鱼，我买了些包子，一起吃吧。”小鱼抬头望望一脸灿烂的小颖摇摇头，报以微笑：“你吃吧，我不饿。”小颖拽着小鱼的胳膊，撒娇起来：“不饿也可以吃嘛。”小鱼捏捏她的鼻子，隐约间都能闻到肉包子的香味了：“那就吃一个吧。”小颖打开塑料袋，和小鱼一起消灭了肉包子军团。

窗外轰隆隆的雷鸣声，乌云层层遮盖天空，空气里充斥着灰尘的味道。书鱼收拾着书包向教室门外走去，白鸽挡住了小雨的去路：“嘿，送你个礼物。”书鱼抬起头却不看他，她望着远处的高楼大厦，望着马路上的车水马龙，就是不望着白鸽：“送我礼物做什么？”白鸽屈指摸摸鼻子：“明天是你的生日……”小鱼鼻子酸酸的，她依然不敢看白鸽的眼睛，她怕自己建起的营垒会在他温柔的眼波里彻底崩溃：“小生日而已，不用送礼物。”白鸽有些局促：“你先打开看看，看看喜不喜欢。”说着已经打开了包装盒，里面是一支粉红色的钢笔，钢笔上是一个抱着向日葵的女孩，下面还有一行楷字“你若安好”小鱼低着头，轻轻吸了吸鼻子，心里暗暗下决心：书鱼，你不能再和他有交往，不能！小鱼抬头一脸不耐烦的样子：“都说不要了，你很烦人。”小鱼推开白鸽跑出教室门。正是下班高峰，路上的行人匆忙而淡漠，天空雷鸣不断，乌云似要欺压到大地上，树叶灰尘齐齐瑟索。书鱼静静地走在路上，踢着脚下的石子：书鱼，不哭不哭，你是大姑娘了。白鸽跑着追上书鱼，他拉着书鱼的书包带子走到路旁的夹竹桃边：”书鱼，你怎么了嘛？”白鸽的语气似是有些受伤。书鱼甩开他的手：“我不喜欢你，你可不可以离我远点。”白鸽平静地说：“没关系，我可以等，等我们都长大的。只是你别疏远我。”小鱼紧紧握着拳，她咬着嘴唇不让泪水滑落：“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喜欢我？”白鸽不肯放弃，再一次抓向小鱼的手臂，小鱼退后一步，他只抓住了暴雨前动荡不安的气流：“我理解你，欣赏你，喜欢你……”白鸽的声音愈来愈小。小鱼从未见到白鸽情绪波动这样的大，想到三年走来，每次自己无助的时候都是这个男孩帮助自己，别人嘲笑她，他来安慰。别人讽刺她，他就为她反击。人挖苦她，他就来赞美给她自信。别人欺侮她，他会为自己抱不平。别人撕毁她的作文，只有他小心地珍藏。她对新兴事物好奇而害怕，他会为自己尝试再来教她。她音乐考试过不去，他就为她偷偷伴奏。她在夜里被噩梦惊醒，只有他的手机打得通给她唱安眠的曲子……小鱼埋着头，泪水还是滚落下来，天空撕裂口子，瓢泼大雨倾注而下。“谁在乎！”小鱼冲白鸽吼了一声狼狈地逃跑，她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痛哭，行人不会注意到谁在哭泣，因为有雨水的遮挡，洗刷一切的悲伤。

白鸽怔怔站在原地,终于哭出了声,他蹲在雨里哭着,像一只悲伤的蜗牛。他背着大大的房子慢慢地爬着，可是此刻，似乎连爬行的方向都没有了。他没有名牌的衣服，没有高档的手机，没有像样的屋子，他的亲戚都不理他，只是因为他贫穷。他便更要努力，考上高中，考上大学，赚钱养家，给妈妈安好的晚年。在学校，他会因为几天没有衣服换洗被同学们调侃，会因为领着社区助学金而被同学们用同情的目光看待，会因为冬天冷到穿爸爸的羽绒服来学校而被同学调笑……可是小鱼不会，她没有在意过的他的家庭，他的贫穷，他小心安放的自尊心。所以她不会用同情的目光看他，更不会取笑他的困窘，他曾在她的作文中看过这样的一句话：财富是爸爸妈妈给的，在没有赚钱能力前，我们都是贫穷的。然而，还好，我的精神粮食还不至于我饿死。他便知道这个女孩的心思。他乐意与她做朋友。小鱼热情，天真，勇敢……和她在一起像是夏天舔着栀子花味道的雪糕，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就像他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孩童时，可以无拘无束地哈哈大笑。可是她还是在意了，她嫌弃他……白鸽想到这儿，不由苦笑，扶着夹竹桃的树干起身，凝眸望着小鱼离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