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的时候给外婆打电话，借口似的说公司只放两天假，不值得回去。外婆答应着，说那就国庆再回来。我客气的点点头，又想起来她看不到，就又急急忙忙的答应下来匆忙挂了电话。
在外婆面前，我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说话轻声细语，正襟危坐，盯着广告目不转睛的看。有时候假装正经的刷着贴吧，遇见什么好玩的贴子，把“卧槽”也能强行改成“哎呀”。
又想起来初中那时候的感恩教育，一个看起来就像是成功人士的人来学校演讲，没一会下面就哭了一大片，最后趁着大家沉浸在一片祥和的氛围里的时候突然开始卖书，然后下面的同学就哭喊着上去买。这时候我就乐，坐我前面的女生鼻涕都没擦扭过头就开始骂我没良心，现在我已经忘了那个女生的模样。不过那场演讲的主题叫做“不要让爱你的人失望”，当时脑海里浮现的就是外婆的模样。
提前一个月就开始抢票，多买了好几站还只抢到了一号晚上的高铁。小舅记错了时间，一号六点多就让外婆给我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到家。九点多醒的时候看见就急急忙忙的回过去，解释完了一波，外婆叮嘱我说小舅上四点，接不了我让我打车回去。快到的时候跟老妈说了一声，说打车回去要五十，实在不行让我在附近住一晚再坐早上的公交回去，得知我已经坐上车，就好像责怪我乱花钱赌气一般的不理我。
到小舅家的时候给我留了门，还不到十点的样子，小弟弟已经准备睡觉了，可能是半年没见，我像大人那样子逗他也没怎么理我。舅妈客气的问我吃饭了没，我诚实的回答说没有。外婆听见就张罗起来说还有些面条，我怕她麻烦就说在高铁上看见别人吃泡面自己也馋，外婆就去厨房忙活起来。趁着空挡，舅妈问我一个月能挣多少钱，我给自己加了一千工资，听完她嘴上说着“不少不少”，然后把沙发帮我铺好。
外婆端着泡面出来，看着里面的火腿肠说是上次你爸来的时候带着。我尝了一口，满满的淀粉，说好吃。然后搬了个凳子，坐在旁边看着我，聊着已经重复两次的我归期的误会。我附和着，把汤喝了个干净。
外婆把碗端走给洗了，又叮嘱我早些休息。我掏出手机看没有什么消息，刷了会知乎竟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早上六点多的时候舅妈出去上班，我也癔症着慌忙着起来。小弟弟好像也认出了我的样子，手里拿着小车就在我的脸上推。外婆看见了就喊我再睡会，我就眯着眼把另外一辆车在我的另一半脸上推。外婆做了手抓饼，我和小弟弟各一个，看着里面加的片开的火腿肠，心里想着要煎过才好吃，然后又咬了一大口。
回来之前就看见公司电梯里的广告贴着大闸蟹的广告，那时候就盘算着回去之前买好，到小舅家的时候正好送到，就算外婆说我乱花钱也没办法只能吃了。在网上逛了一圈，不知道选哪个，找了个会做饭的女生问了问让帮着选选，到现在也没理我。后来在A站看了篇文章说现在的大闸蟹都是假的，就盘算着回去一起下个馆子弥补下。
在外婆跟前扭捏的提了建议，外婆不可置否的摆摆手，说家里什么都有，不用出去。我悻悻的说了两句，又没底气的坐在一边玩手机，然后最失望的就成了刚起床的妹妹。之前就答应她说要带她吃螃蟹，现在换成了出去吃饭又变得遥遥无期，我也变得有点自责了。
想装成一个哥哥的样子，辅导下她的作业。随手翻着几本中学生必读的经典读物，她扭头问我有没有读过《朝花夕拾》，我说读过，鲁迅写的。她接着问我讲了些什么，脑海里浮现了阿Q正传，刚想怎么组织措辞，又想到那个“你们抓周树人跟我鲁迅有什么关系”的梗，兀自笑出声。她可能觉得我无趣，又扭过脸开始抄作业。
坐在外婆旁边的时候我是很想说些什么的，打电话的时候也是。我像是个健谈的人，起码在熟人面前，可是一回到家就又变成了个勉强能自理的自闭症患者。我想说着我平常有点意思的生活，思前想后也没憋出什么话，只得在早上看阅兵睡着两次的故事又讲了两遍。这时候我是希望有个女朋友的，动机跟外婆说的“过年回来领个姑娘”是不一样的，外婆希望看到的是我有个归宿，甚至想早点抱抱重外孙。我希望的是有个姑娘能不尴尬的跟外婆聊聊天让她开心。
就这么简单。
我有点忘了中午吃的什么饭，总之是些家常饭，看着不好看味道也一般。小学的时候中午在外婆家吃饭，那时候外婆开着小卖部，姥爷也在。有时候外婆吃完了饭就又到店里看着，做的面条有时候里面有蘑菇，我跟姥爷围着桌子坐着，我把面条挑的干净，就剩下碗里的蘑菇，怕外婆责怪又有点为难，坐在凳子上拿筷子捣着发愁怎么办，有时候没耐心了就又偷偷的把蘑菇重新倒进锅里，然后逃一般的跑回学校。外婆不疑有怪，有时候抢塞给我一块绿豆味的雪糕，然后那个下午都过得甜丝丝的。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小舅问我去不去看《攀登者》，我想表现点权威，起码是显示点知识面的，把从知乎上看的影评在脑海里过了过，说好像这电影有点变味，拍成在珠峰上谈恋爱了，香港导演的格局太小，整部电影里一句同志都没有。小舅看了看表，说快开始了，舅妈还在犹豫去不去，我知趣的说不去了。仰头把汤喝干净，起身把碗放进厨房，刚准备刷外婆就跟进来了。
然后我的假期生活就变成了瘫在沙发上玩手机，把关注的人的视频看完就开始发呆，或者陪着小弟弟打闹，把他举的高高的，直到他的手碰到天花板才心满意足的放下来，他是不厌其烦，倒把我累的够呛。
第二天的时候我还盘算着出去吃个饭满足一下表妹的心愿，然后全家人一起看个电影。老爸上四点，平时就在宿舍住着，想着把他也喊过来一起吃个饭外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跟着外婆出去买菜的时候推着小弟弟，他从昨天就开始嚷嚷着要吃蛋糕，外婆说五号是他的生日。趁着间隙，拉着小弟弟进了蛋糕店，挑了他乐意的小猪佩奇的造型的蛋糕，八寸158。我着急着说要结账，店员磨叽的一个劲的说要我办会员，一直到外婆循声赶来，表情严肃的说太贵了不要。最后挑了个39的蛋糕，小弟弟也挺乐意的。
即便我把老爸叫过来，也说了好容易回来一次，一起出去吃个饭吧。再加上表妹在旁边央求，可外婆还是不为所动。说到底，我也知道是她心疼我花钱。中午吃完饭，我就说算上表妹一共买了六张票，都是中央最好的位置。这时候我爸说舅妈上班没空让我退一张，又问我一张票多少钱，我压低了十块，他还是说啥电影，这么贵，不去了。可能我娇纵惯了，说了句不去把票扔了。他嘴里嘟囔着，满是老茧的手在衣服上摩挲。我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想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咽进了肚子里。
到了电影院，表妹想吃爆米花，小舅在门口转了一圈发现没什么店，就说小弟弟都不吃，回去再吃。其实我有点想喝可乐，可这样直接去买又像是僭越了什么。看着表妹耷拉下来的脸，我小声安慰，说中途我出来买。那个场很小，坐了满当当的人，空调也不舍得开，我拽着衣服领子扇着，老爸不知道从哪拿出来一个药盒，说用这个扇。我闻着他胳膊上贴着的膏药的味道摆摆手，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外婆跟我中间隔了两个座，跟小舅紧挨着，有时候也眉飞色舞跟着电影讲着她亲历过的历史。才看了两个故事，老爸就说要上班，起身走了。我挪了个位置，挨着表妹坐，说一会就出去买。
可能这么严肃的主题让一个五岁的小朋友觉得有些沉闷，坐了一会就开始拿着他的小车在座椅上推。我起身说要去厕所，买了两杯爆米花和两瓶可乐，回来的时候递给外婆，她又摆摆手。我怕小弟弟吵闹，就把他抱起来放在我的腿上安慰他看完就能走了。
电影散场的时候下了雨，我把外套脱了让小弟弟顶在头上。回去的路上坐在车里，很想说一起吃个饭，可我看着车窗外连成线的雨，还是没开口。
昨天中午老爸歇班，一家人中午坐在一起吃了顿韭菜馅的饺子。吃完饭外婆在沙发上躺着，我偷偷的让小弟弟帮外婆盖个毯子，外婆醒了，笑着夸小弟弟懂事了。
昨天下午我偷偷点了份虾尾和花甲，外婆和老爸一口没吃。
晚上的时候小弟弟用我的手机看玩具的开箱视频，指着屏幕告诉我哪个人叫什么名字。外婆盘着腿跟我一起看《银河补习班》，我在侧面看她，耷拉着眼皮，头发花白。我不确定她睡着了没有，不过看到有趣的情节的时候也会笑出声。看到98年洪水的时候跟我说当时的雨多大，大家晚上都不敢睡觉。我跟着附和，一直看到电影结束和十几个花絮。
小弟弟嚷着说让我给他买那个玩具，我说下次过来就买，他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我说过年。他问我今天星期几，我说星期四，他说那星期五过年吧，我说好。
晚上看见那个翔翔大作战发布的视频，说一天给外婆十万让她花完。看着视频里的老人局促，幸福，严肃，生气的样子。
我又感慨又难过。
本来小舅是打算趁着高速不收费，顺便帮我送回去，让我把抢到的高铁票退了。我嘴上应着，心里却担心下雨路滑不安全。还想着找个什么理由，一直到催着我退票才发现回来的时候已经把票取了，这才作罢。
今天早上早早的就起来，小舅去买了油条，小弟弟今天生日，喊着今天去干嘛，小舅说带他看高铁，小弟弟也满心欢喜。
小舅开着车给我送到高铁站，趁着没人收费的空档停好车。一家人给我送到检票口，我想起来之前上学的时候跟外婆道别，总会强塞给我些东西，直到我的书包塞满才作罢。
然后跟我挥挥手，说句“好好学习。”
我站在候车厅里，跟外婆挥手，高喊着“婆婆再见。”
外婆笑了笑，弓着腰走了。
我背过身，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