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寒宫内,苏公公托着木盘,木盘上放着酒杯。“娘娘,这,这是皇上赐的鸠酒。”江清月背对着苏公公,虽然已经猜到了苏公公来的目的,但在听到这句话时,还是不由得一颤,得亏是手扶着桌子。
“呵呵,这么快就想除掉我么?”江清月冷笑,她笑自己愚蠢,她不该赌的,这一赌,却赌上了她的一切。简简单单按上个“江家通敌叛国”的罪名,就把她从皇后之位打了下来,诛她九族。没了南仪郡主之位,没了家世背景,一夜之间,从高高在上的皇后沦落为废后,搬到这冷不丁的寒宫。
深深的吸一口气,“我喝。”冷冷的声音发出。转过身来,端起酒杯仰头将酒灌进肚子里
“那奴婢就退下了。”苏公公弯腰退出房间。
“父亲母亲,女儿对不起你们。”江清月望着窗外的月亮,自言自语道。
东寒宫非常冷清,来这的都是被打入冷宫的妃子,宫女也是见人行事的,压根就不打扫,那院子里杂草丛生,只有江清月的房里有细微的灯光,冷清极了。
可这钟宁宫却是异常热闹,歌舞声传遍了三宫六院。君衍怀中抱着苏灵玉,喝着西域进贡的美酒,赏着乐舞。
苏公公走上前来低声说到“回皇上,都办妥了。”
“她喝了?”
“奴婢亲自看着喝下去的。”
“好,下去吧。”君衍挥挥手,苏公公退了下去。
苏灵玉多半也猜到了什么事,勾起嘴角,心里暗自想到,唉,江清月啊江清月,你最终还是输给了我,南仪郡主又怎样?父亲是功臣又怎样,到头来还是我的手下败将。
江清月将烛台拿到床边,烛火离绢布越来越近,火顺着绢布燃烧越来越大,火光将屋子照的光亮,原本的暗沉被火光驱赶。江清月坐在床边,呆呆的坐着,眼中的目光说不清是失望还是自嘲,或许都有。
这宫中人的注意力都在那热闹的钟宁宫里,谁会在意这冷不丁的东寒宫。
火势越来越大,烧到了屋外,由于是夏天,东寒宫的杂草干燥,很容易被点着。屋子上的木梁开始坍塌,黑烟冒了几丈高。
“快,快救火,快。”远处的侍卫看到了黑烟连忙赶来,焦急的找人打水救火,一桶一桶的水泼到火上。东寒宫乱成一片,吵杂声,吼叫声,脚步声……
天渐渐变明,君衍神色慌张的赶来。苏公公和奴婢们都低着头不敢出声。
看着面前焦黑的房屋,院子里也是焦黑一片。
这一刻,他慌了。疾步上前,推开焦黑的木门,眼下四处寻找。
“在哪里,在哪里,你在哪儿。”他低声自言自语。
越往里走他的脸色越沉重。她就是这样生活的?他明明嘱咐看管的下人好生照顾她的,可是那被子竟还不如下人的被褥,院子里的杂草可以看出下人有多久没有打扫,窗户都破了好几个洞。
失魂落魄的走出来,苏公公看到吓的赶紧上前搀扶。
“苏奂,怎么回事,我不是说要多几个人看着她吗?怎么会失火?”他转头看向一旁的苏奂,猩红的眼睛看着他。
“皇,皇上,奴才是安排了好几个人看着娘娘,可谁知那几个奴才看娘娘是个废后,您又对她不管不问,压根就不管她啊。”苏奂颤颤的回答。
听到这话,他的心揪痛了一下,“好像跟他是有关系,这宫里那个人不是看人行事的。”
“传话下去,负责看管东寒宫的太监宫女一律打入死牢,东寒宫的那个人,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给我找。”
侍卫们翻遍了整个东寒宫,甚至整个宫里的人都在找那个女人,却一点音讯也没有。
“连尸体都找不到吗?”君衍的低声中含着怒火。
“是的,属下找了整个东寒宫,确实找不到尸体。”林祁回着他的话。
“找不到尸体,那就是还活着,她这个人很聪明,一定会想办法逃出去,全城找她。”君衍说着,脸色难看的很。
“皇上,一个废后,死了就死了,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去找呢,你可别忘了她父亲的事,差点害的您回不来呢。”苏灵玉娇滴滴的说着,语气中带着埋怨。
君衍转过身,单手托起她的下巴,嘴角勾起,邪魅的声音:“是啊,我怎么可能会忘呢?我,当然不会怎么让她轻易的死啊!”君衍的声音里带着戏谑,让苏灵玉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苏灵玉心跳加快,心里慌成了一团。
“皇上,臣妾先告退了。”苏灵玉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疾步离开。
君衍转身看着苏灵玉匆匆离去的背影,眼睛眯起,“林祁,看着她,我想,她很快要给她的好父亲通风报信了。”
“是,陛下。”
城外的运水桶堆里,一个桶里发出了声音,盖子从里面被推开,江清月费力的从里面爬出来
,披头散发,脸脏兮兮的,活生生像一个乞丐,昨晚的腿被掉下来的木板砸了一下,所以她走起路来踉踉跄跄。她趁着来运泉水的太监还没来,赶紧离开,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后,眼前便是城里了,可她却不知该往何处去,逃是逃出来了,可貌似没有她可以去的地方,她已经没有家了,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而她现在应该考虑的,是如何活下去。
她得赚钱,逃出来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有带,娘给的嫁妆也都还在宫里。她犹豫了一下,大步走向不远处的福满楼,刚准备踏进去,就被店小二拦了下来,“诶,我们这不收要饭的,起开起开。”店小二往外驱赶着江清月。
“诶,来喜你干嘛呀,别推人家。”一个面善的妇人,带着埋怨的语气。
“诶呀夫人,我知道您是好心,可是我们这也不是收纳所啊。”
妇人不理来喜,走到江清月面前去,仔细一看,“原来是个姑娘。”妇人端详着江清月的脸。“姑娘,你有什么事吗?”妇人询问到。
“您这还缺厨子吗?”
“你想来我们这当厨子?”妇人似乎有点吃惊,小心的询问她。江清月点点头。
妇人犹豫了一下,“来我们这当厨子可得手艺好,你行吗?”
“嗯,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光说可不行啊,这样吧,你跟我到后厨我看看你的手艺如何。”
后厨内,江清月一顿熟悉的操作,一盘梅花酥呈在了妇人面前,妇人拿起一块往嘴里送去,咀嚼几下,妇人的脸上浮现了笑容。“姑娘,你这梅花酥是如何做的。”江清月听到后松了口气,将制作过程给妇人陈述一遍。
“好,姑娘你以后就在这做事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江清月听到这话后脸上的笑容消失,犹豫了一下,抬起头,“燕丹。”
几日后,北巷集市的茶摊上,“诶,你尝过福满楼那新糕点吗?”“你是说,梅花酥?”“是啊,听说新来个厨子,那梅花酥就出自他手。”“别提了,上次等了一上午都没买上。”那人摇摇头。
“皇上,奴才听说这京城里的福满楼的糕点不错。”苏奂对一旁的君衍说到。两人乔装打扮像是出来办事的富家子弟和贴身家仆。
“好,那去尝尝吧。”君衍淡淡的说到,脸色疲惫,不用想,必定是批了一晚的奏折。以前刚登基时他便常常这样,那时候,江清月就坐在一旁,为他研墨,倒茶。不管什么情况,她总是亲自早早的送来一碗粥,直到她被打入冷宫,禁足东寒宫。
楼上的隔间里,小二送来一盘盘糕点,君衍一看,这竟还有梅花酥,取一块入口,君衍皱起了眉。“怎么了公子,不好吃吗?”小二一看他皱眉赶紧询问。君衍没有理他,这味道让思绪飘到了一年前。
一年前的陈王府
“阿衍,阿衍。”江清月向凉亭一路小跑,一边跑一边喊着君衍的名字,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坐在石凳上,将手里的东西递到君衍面前,将纸摊开,几块梅花酥映入眼帘。“快尝尝,这是我亲手做的。”君衍将梅花酥送入口中。“怎么样怎么样?好不好吃啊?”江清月焦急的询问。
“不好吃。”君衍故意逗她,其实嘴上说着不好吃,心里却很认可。
“公子,公子。”小二的询问声将他从远处拉回来。
“我能见见做这道糕点的人吗?”君衍询问店小二,店小二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君衍道谢。
店小二小跑着到后厨,“燕姑娘,有位客人要见你。”
“我?”放下手中的勺子,用围裙擦了擦手。“见我干什么,是东西出问题了吗?”江清月询问到。
“我也不清楚,还是你去看看吧。”
“好。”江清月向外走去。
敲了敲门,推门进去,看见桌子边的背影询问到“我是做糕点的厨子,是糕点有什么问题吗。”君衍听到背后的声音,瞳孔紧缩。这个声音,好,好熟悉。站起来转过身,熟悉的面庞映入眼帘。
江清月看到那人后,第一反应就是转身拔腿就跑。可君衍大步一迈,抓住了她的手腕。清冷的声音问“你要去哪儿?”
“公子您认错人了吧,我不认识你啊。”江清月颤颤说到。
君衍挑眉“认错人?我会认错我的枕边人吗?”君衍附在她耳边低声说到。
“苏奂,让林侍卫回宫,不用找了。”君衍看着江清月,话却是对着一旁的苏公公说的。
君衍抓着她的手腕走下楼,一路上引起了不少茶客的注意,纷纷低头议论。他拖着她一路疾步走到门口的马车上,将她塞进去,他也坐进去。命令外面的苏奂“走,回宫。”
江清月听到了要回那个地方仿佛就是听到了自己要回到地狱,她全身颤抖,目光呆滞,猛的摇头,嘴里不断嘟喃着“不,我不回去,我不回去。”她抖动的越来可怕,君衍似乎也被吓到了,双手握着她的肩膀“阿月,你怎么了。”江清月挣脱开他的双手,一脸戒备的看着他,苏奂快马加鞭,已经到了郊外,江清月眼眸一闪,从衣袖里拔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将匕首指向君衍,君衍看着这一举动,不由得心生怒意。
“放我下去。”江清月清冷的说到。见君衍并未举动,她再次坚定的说到“放我下去。”
君衍对着外面喊的“苏公公再快点。”江清月急了,君衍快速的握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匕首掉了下去,君衍一脚将匕首踢下马车。双眼中充满怒意“你想杀我?下得去手?”江清月反驳他:“那你杀我父母的时候就下得去手?”一句话将君衍强硬的外表打破。他不再说话,心里很不是滋味。索性转过头不在看她,江清月提到父母,眼眶中不禁湿润。
君衍在心里默默说到:“阿月,再给我一点时间,再给我一点时间。”
她以为他又会把她丢到东寒宫,但出乎意料的是,他把她带到了乾清殿,他的住处。看着熟悉的陈设布局,她多久没来了?好像自从被禁足就再没来过,以前她总是闲来无事就跑来这里,他也不嫌她烦。
一群宫女进来“娘娘,皇上让奴婢带娘娘去洗漱。”为等她回话,宫女便将她带到浴池旁。
书房里,林祁呈上一封塞在信鸽里的书信,不用想,这必定是苏灵玉给苏长录通风报信的信鸽被林祁截了下来。
拆开书信,里面写到“父亲,陈王怕是已察觉事有蹊跷,若父亲军力已充足,近日便可发动兵变,尔女灵玉字。”
君衍冷笑,“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去将这书信给苏长录送去,他父女二人想里应外合,我们便将计就计。”
天德二年六月七,燕国定南大将军苏长录在天启门发动叛变,苏长录通敌魏国,借其兵力攻打燕国,君衍事先已获取敌方布阵图,在江淮,渭南,陇城部署兵力,四面军队齐攻,将苏长录三十万军力围困长岗山,皇帝御前带刀侍卫林祁活捉叛臣苏长录,魏国损失近三十万军力,君衍处以苏长录死刑,打入死牢。
江清月在乾清殿中,无人通风报信,她丝毫不知外面的天翻地覆。带着对父母的愧疚,用打碎的瓷杯碎片割向手腕。她的血顺着浴池流了好长。君衍满怀欣喜的回来,想要把一切真相告诉她,看到的却是靠在浴池边,脸色苍白无一点血色的江清月,地上的血已经快要凝固,她的手腕却还在不断渗出。他慌了,冲过去抱起她,发了疯似的吼叫“传太医,快,传太医。”
将她放置在床上,胸口不断起伏,苏奂和林祁带着十几位太医匆匆赶来,所有的宫女太监纷纷退下,他们看见发了疯的君衍也属实是害怕。
太医匆匆忙碌起来,又是止血,又是包纱布……
君衍摊坐在一旁,他满脑子思绪都混乱成一团。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苏奂低声唤着他,他缓缓抬起头,太医禀明“皇上,娘娘的命是救回来了。”听到这句话后君衍像是打了鸡血猛的站起。“只是。”太医脸色不太好看。“只是什么?”君衍眉头一皱,满脸的焦急。“娘娘的左手恐怕要废了。”太医脸色沉重的说到。“没关系,从今往后,我便是她的左手。”君衍庆幸,人活着就好。太医临走前留下味养生方子,江清月失血过多需要好好养身体。君衍跪坐在床边,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她眉头一皱缓缓睁开了眼睛,眼中还依旧是冷淡,对上她的目光,他有点心痛。
君衍缓缓开口“四月三,我在边疆作战,我方军情被泄露,敌人两面夹攻,你父亲拼死护送我逃走,后经定南王彻查,向敌军泄露我方情报的人是你父亲,我怀疑事有蹊跷,当日晚上前去你父亲营帐询问,却发现你父亲已喝下毒酒,毒发身亡,落下畏罪自杀的罪名,但我相信,江伯伯他不会害我,为了揪出叛贼,给你家按上通敌叛国的罪名,你族人我本打算送到江淮去避风头,可途中被劫杀,废你皇后之位也是迫不得已。宠幸苏灵玉也只是为了彻查苏长录。因为你父亲便是死于他手,通敌叛国的是苏长录,那日他骗你父亲喝下参了毒药的酒,毒发身亡,让人以为是畏罪自杀,你的家人也是他劫杀的,今日他在天启门兵变,我事先掌握他的兵力部署,才将他捕获。”君衍对江清月讲述一切事情的真相。此时的江清月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眼泪从眼角滑落。两人都没在说话,不知过了多久,江清月小声说到“你说,从今往后是我的左手,这个话还算数吗?”江清月的目光看着天花板。君衍的心里是开心的“算数。”
后来的每一天,君衍每天下午都会亲手做一份梅花酥,陪着皇后娘娘坐在沉香亭里看荷花,在宫里散步,有时候会在她亭子里坐一整天,他也不嫌无聊,只要没有政事处理就陪着她坐在那儿。他在批奏折的时候她依旧坐在他旁边,需要去研墨她就研墨,不需要她,她就坐在一旁绣花,缝制衣物。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下辈子我们就做一对平平无奇的夫妻百姓,不参与什么皇权斗争,你种田耕地我相夫教子。”江清月坐在亭子里握着他的手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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