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洒在窗子上,安宁说,“我们去公园散散步吧”,谢川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没有抬头,“你去吧,我不想去公园”。
安宁看了谢川两眼,默默穿上外套,穿上鞋子,拉开房门,不死心地问了一句,“真的不一起去吗”,谢川摆摆手,“不去”。
走出房门,在电梯里遇到下楼遛狗的张姐夫妇,两个人有说有笑,一起讨论他们的狗儿子,安宁冲着他们笑了一下,张姐说,“安宁,又去公园散步呀,你家谢川呢,他怎么没跟你一起”,安宁说,“他在家忙工作呢”。
下了电梯,安宁和张姐告别,匆匆出了小区,张姐还在后面喊着,“安宁,一起去吧,我们刚好去公园遛狗”。
安宁像是没有听到,快走了几步,她不是不想等张姐,而是不想打破那份美好,张姐和她老公结婚二十多年,每天雷打不动,一起手牵手伴着夕阳,去遛狗,有说不完的话,安宁不想做灯泡,她怕她会嫉妒,她怕自己太向往。
结婚十载,早已没有了激情,没有了浪漫,没有了风花雪月,有的只是柴米油盐,一地鸡毛的琐碎生活,没有争吵,有的只是沉默。
都说平平淡淡才是真,可是白水似的生活太过寡淡,有时候觉得哪怕吵一架,打一架,也好过沉默。
曾经,他们也是热恋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有着说不完的话语,尽是想念,甜蜜,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
好像是从五年前,都说七年之痒,他们在婚后第五年已经是左手牵右手了,是为什么呢,好似是一次旅行,为了一件小事而争吵。
大半夜,谢川推门离去,迟迟未归,举目无亲,安宁一个人坐到天亮,在酒店整整等了三天,谢川回来了,满面笑容,兴致勃勃。
安宁才知道,谢川找了一个当地导游,玩得不亦乐乎,留她一个人在酒店,语言不通,吃不下睡不着,看着她憔悴的模样,他说,“收拾行李,咱们去下一个城市”。
安宁默然无语,一个人回了国,半个月后,谢川满载而归,他给所有人都买了礼物,独独忘记了她的礼物,也不对,带回来一行李箱的脏衣服。
谢川兴致勃勃地呼朋引伴,和他们讲他的奇遇,一路的风景,安宁把他的行李扔出家门,谢川大发雷霆,“你不要太过分,这个房子是我的”。
那一次,安宁哭了,她才知道房子意味着什么,结婚时,闺蜜说,“安宁,你要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她不置可否,拿钱买了一辆豪车,那个时候,谢川抱着她说,“老婆,有你真好”。
安宁是满足的,多年后,房子涨了五六倍,谢川身价倍增,她的车子一跌再跌,成了一辆小破车,她买的大彩电,大冰箱,洗衣机,满屋子的摆设,成了一件件丑陋的大家伙,商场里,好似里面任何一件家具都比她曾经买的家具漂亮。
是呀,哪怕满屋子的东西都是她的,可是,那个外壳不是她的,她还是没有家。
生活还要继续,都说人到中年,过得艰辛,不敢辞职,她倒觉得,人到中年,也不敢离婚。
安宁就这样坚持了下来,回头一看,她的婚姻走过了十载,她变了,变得胆小,曾经那个天不怕地不怕,开朗,善良,天真的姑娘不见了,变得阴沉,油腻,不思进取,变成她讨厌的中年女人。
“不可理喻,懒得理你”,这是谢川说得最多的话语,他说到做到,五年前开始分居,除了吃饭,他每天都待在自己房间,安宁也是躺在自己床上,谁又能相信,同一个屋檐下,他们是那么陌生。
有人说,“安宁,你都35岁了,要个孩子吧,年纪再大一点,想生也生不出来了”,安宁笑笑,说不着急。
女人是个奇怪的生物,在三十岁之前讨厌小孩,三十岁之后疯狂想要一个孩子,三十岁之前看到小帅哥,想撩,三十岁之后看到小帅哥,想着这要是自己儿子就好了,安宁就是这样的女人。
她是一个传统的女人,她没有勇气抱着枕头冲进谢川的房间,和他同床共枕,迈不出那一步, 只能一个人独守空房,她笑称自己是个寡妇。
好似曾经他们争吵过,安宁说,“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为什么要分居,你是不是爱上别人了,你为什么这么对我”,谢川是怎么说的,他好似说,“你有病”。
渐渐地,争吵没有了,世界安静了,安宁开始怀疑,是自己变丑了,变胖了,跑去健身房,拼命跑步,她看见一个胖胖的女生,噘着嘴,泪眼汪汪,“老公,我腿疼,我不想跑步”,那个男人一边给女生揉腿,一边说,“好,咱不跑,带你吃好吃的”,安宁看着那个女生,女生不漂亮,不苗条,可是,她却被另一个男人宠着。
太阳落山了,公园里的灯亮了,看看手机,她发现自己已经走了四个小时,手机静悄悄的,谢川没有只言片语。
累了,坐在路边的凳子,看着一大群人跳广场舞,看她们摆动着腰肢,卖力地舞蹈,安宁的心瞬间安静下来,她好像看到了二十年后的自己,也会是她们中的一员,是否会像她们一样跳的开心,满足。
叮铃铃的电话声传来,一个陌生的号码,“你好,安宁是吗,我这里是派出所……”,安宁下意识挂断。
电话再次响起,同一个号码,安宁心情不是很好,“你有完没完”,对方依然说自己是派出所,耐着性子听完,是谢川被抓了,让她去赎人。
给谢川打了一个电话无人接听,匆匆回家,发现门开着,他却不在家,他的手机躺在客厅的桌子上,他的一双拖鞋不见了,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连鞋子都没来得及换,就跑出去了。
安宁开始相信,谢川真的进了派出所,找了一下车钥匙,没有找到,车库里的车也不在,只能打车去了派出所。
到了派出所,才发现半个小时前,谢川由于打架斗殴被抓进来的,看着他鼻青脸肿,一问才知道,是为了他一个哥们的表妹小绿出头。
小绿和老公吵架了,一时生气,小绿去找表哥为她撑腰,结果表哥不在,谢川这个便宜哥哥接到小绿电话,冲出家门,把小绿老公打了一顿,小绿婆婆气得报了警,就这样,谢川被抓了。
小绿更是干脆,抱着老公心疼得眼泪刷刷落下,指责谢川下手狠,多管闲事,最后,谢川赔偿对方医药费,误工费,营养费,一共五千元,安宁气得肝疼,心也疼。
特别是看到,小绿开着自己的车,那样潇洒,连油也不加,直接伸手要油钱,理直气壮,谢川倒是义气,说小绿是他哥们的表妹,也就是他的表妹,要宠着。
安宁一气之下,撕毁协议,对着小绿老公说,“要钱没有,谁打的你,就去找谁”。
一把从小绿手中夺过车钥匙,扬长而去,一夜过去了,谢川慌了,用派出所的座机打过来,两个人大吵一架。
天亮了,安宁再次进了派出所,见了谢川,他依然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好似把他赎出来,是她这个妻子的本分,看着他是那么陌生。
曾经,她不懂,只是一味地痛苦,查了资料才知道,她所经受的是冷暴力,她已经变得面目可憎,面目全非,她也讨厌自己,曾经她以为谢川对她的冷淡可以原谅,他粗心大意,看不到她的眼泪。
今天她懂了,他不是看不到,他的眼睛没有瞎,因为他看到了小绿的眼泪,哪怕此刻,小绿和她的老公恩恩爱爱,甜甜蜜蜜,谢川还会问一句,“安宁,你去看看小绿,她怎么样了,有没有受委屈,不能让她老公欺负她……”,絮絮叨叨,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安宁发现,她的老公不是大老粗,只是不愿面对他们之间的问题,不愿去看她的眼泪,她对孩子的渴望,大概是不在乎吧。
安宁很平静,听着谢川的唠叨,没有一句是关心她安宁的,是呀,结婚后,自己成了一个勇士,黑夜算什么,刀山火海也是敢闯的。
揭开那层薄薄的面纱,安宁看清了她的婚姻,看清了来时的路,千疮百孔,苦笑一声,掏出离婚协议递给谢川,很平静地说,“签字吧”,她是真的平静,不是故作平静,不是故作坚强,是真的不在乎了。
谢川不可置信,他可能这辈子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要离婚,他们不吵不闹,相敬如宾,过得好好的,是幸福的一家人。
安宁说,“你还记得我公司的那栋高楼吗,我爬上了顶层,我腿不软了,我不恐高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曾经我佩服那些跳楼的人,是那么勇敢,到今天,我才明白,绝望的人什么都不怕”。
谢川看着她,像是看一个陌生人,安宁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跳吗?我不甘心,到死,脑袋上还顶着谢川老婆的名头,我不甘心”。
最终,谢川签了字,安宁没有流泪,没有心痛,有的只是解脱后的放松,那副沉重的枷锁消失了,她终于可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