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解,每章一读。
文:
庄周游于雕陵之樊,一异鹊自南方来者,翼广七尺,目大运寸,感周之颡而集于栗林。庄周曰:“此何鸟哉,翼殷不逝,目大不覩?”蹇裳1躩步2,执弹而留之。覩一蝉,方得美荫而忘其身,螳蜋执翳而搏之,见得而忘其形;异鹊从而利之,见利而忘其真。庄周怵然曰:“噫!物固相累,二类相召也!”捐弹而反走,虞人逐而谇之。
庄周反入,三日不庭3。蔺且从而问之:“夫子何为顷间甚不庭乎?”
庄周曰:“吾守形而忘身,观于浊水而迷于清渊。且吾闻诸夫子曰:‘入其俗,从其令’。今吾游于雕陵而忘吾身,异鹊感吾颡,游于栗林而忘真,栗林虞人以吾为戮,吾所以不庭也。”
注:
1蹇(jiǎn)裳:提起衣裳。
2躩步:疾行,快走。
3庭:当读为“逞”,即不愉快。
解:
本章讲庄子游栗园,守形忘身,遭虞人追赶的故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蝉“忘其身”,螳螂“忘其形”,异鹊“忘其真”。三者游心思于外物(“见得”“见利”),无暇顾及本体,难免遭害生之难。文本提到“物固相累”,这是世界(自然界和人间)的规律。不过作者显然没有说,既然是食物链,那本该如此,该吃就吃,该被吃就被吃。在“相累”之上,个体全形保生更为根本。
文本用“观于浊水而迷于清渊”喻“守形而忘身”。追逐外物使人心思迷乱,忘却本根,所以应当“守身而忘形”。在具体境遇中,宜“入其俗,从其令”。庄子在栗园里玩弹弓,虞人误会他偷栗子。这就是不入其俗,不从其令的表现。在世俗社会,要想生存下去,就要遵守世俗的规则,不做规范、律例不允许做的事。从庄子的行为和遭遇中,我们还能体悟到世俗中人在现世的压抑。无心无关之为,会被想当然地与某些动机联系起来,这也势必使得人更热衷使用智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