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苏府明珠苏梦璃十二岁那年，顽劣至极。
王爷管不得，我这给她当了九年臭仆子的，更不敢不唯命是从。
今儿趁府上无人，她偷逃去天梦谷撒野。
据说那一片小天地，妖物横行。
我怕她遇个好歹，便随她同去。
毕竟，我不能让其它妖怪抢先吃了她。
“桀桀桀～”
我叫顾诗骨，万年猫妖。
自苏梦璃出生之日起，她便成了我的目标。
我叫了她九年小主，却被她叫了九年的臭仆子。
谁家好妖愿意啊！！
今儿个我否极泰来，必让她成我腹中之物。
……
鸡还没打鸣。
顾诗骨便将苏梦璃乘的那匹快马，偷下了泻药。
他本以为今日将她唾手可得，但府里的两位降妖师，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顾诗骨虽修行万年，降妖师难识他是妖，自己这一路却仍是胆战心惊。
毕竟在明日月食前，他只能施展一点小术。
此时，谷口一片地。
“小主！小主！你看！”
顾诗骨指着草地上那朵亮晶晶的花，“这花真好看，配得上您！”
“不错不错！有眼光！”
她伸手去摘，顾诗骨脸面阴沉。
即将得逞之时，一剑而出，砍断花根。
伴随花落，眼前之花化为一片虚影。
“你这仆子！不知此花身有毒？欲害小主？”
“大人！我……我错了！我哪敢害小主？属下只是见此花甚是好看，想赠予小主，不想此花身有毒性啊！”
“糊口蛮言！我宰了你！”
挥舞长剑，降妖师正欲杀顾诗骨，却被一声呵止，离他额头三分暂作停歇。
“住手！”
只见苏梦璃那小小身躯挡于顾诗骨面前，“他没见过世面，你们也没见过吗？张口闭口就要杀人？他是我院里的仆子，我看谁敢动他！”
“……”
“可是小主……”
“闭嘴！”
万年妖术不如万年抱大腿之术来得及救命。
顾诗骨斜眼一瞥，抱着苏梦璃，痛哭流涕，“小主慈祥！小主仗义！小主顶呱呱！小主最美丽！小主救我之命，定当涌泉相报！若有来世……”
“臭仆子！你好恶心！”
不一会儿，众人便遇一处山村。
小主子向来不喜颠簸之路，非让顾诗骨背着她走了一段几百里的土路，还偷偷在顾诗骨耳边说了些他最想听的话。
“臭仆子，那两个家伙好烦人，一会甩了他们！”
“哦？”
顾诗骨瞄了一眼身后的两位降妖师，一副副刚正不阿的样子甚是惹人生厌。
自他有百年修行之时，便被降妖师毁了家。
待吸食了苏梦璃的魂魄，便再宰二人解心头之恨。
众人来到村里。
诡异气氛，瞬间被顾诗骨察觉。
傍山雾溪，南涧浑浊，茅屋阴影，刀也割不开，只闻环绕凄凉笛声，不见吹笛之人，可怕得渗人骨髓。
对方的气息像妖又像人。
“道长？”
只听那两位降妖师面作震惊之态，眼前雾中现出一身穿太极青袍的道士。
雾隐雾散，人死人灭，阴阳逆转，倒反天罡。皆出自那道士之口，只是……吞吞吐吐，云里雾里，不似活人之声。
“臭仆子，我有点害怕……”
顾诗骨察觉到苏梦璃浑身颤抖，提了提身子，“小主别怕！都是假的！”
她点了点头，将头埋在他背后。
“仆子，你带小主先行后退，我两先去探个究竟！”两位降妖师说罢，便小心翼翼向那诡异道士走去。
顾诗骨倒是想带着苏梦璃离开，低头却恍然发现，自己竟已身处危境。
这时，那诡异道士晃荡身子，宛若空中旌旗，摇摆不停。
降妖师们离他已有十步之远，为察虚实，便异口同声喊道，“道长？”
“道长？”
诡异道士重复起他们的话，其骨头嘎吱作响，口中又低声嘶吼，可怖瘆人。
降妖师们不敢靠得太近，他们向道士走进两步，忽而停下了动作，僵硬在原地。
死了。
苏梦璃抱得越来越紧，顾诗骨也有些后怕。
今儿不会把自己一身万年的修为丢在这？
“别……别怕！都是假的！”
“臭仆子！本小姐……没怕……”
她口中说着不怕，仍死死抱着顾诗骨。人类啊！真是胆小如鼠！
顾诗骨向两个降妖师喊出声，“大人！该走了！”
“大人！该走了！”
顾诗骨长呼一口气，对着吓哭的苏梦璃小声道，“小主！千万别松手！”
苏梦璃点了点头，抱住他的脖子。
“小主……我不是让你锁我喉……”
“……”
一！二！三！
顾诗骨扭头开跑，身后不时传来脚步声。
“小主！不要向后看！”
他冲开雾，施展力所能及的小水花术，激荡开眼前障碍。
耳边此时却传来低吟，“我不杀你，把那女孩留下来。”
“想都别想！好歹我也是万年大妖！”
“找死！”
若非顾诗骨千年前被半仙道士打了封印，只能在月食之后恢复完全妖力，不然该逃得是它。
他们跑到村口，雾已散去。
顾诗骨抚着双膝，头朝地，长舒着气。
再抬头，眼前一幕万分震撼。
那来时土路，被一堆掺血枯骨堵住，形成尸墙。
天色浑浊，空气里弥漫血腥味。
“我们逃出来了吗？”苏梦璃喃喃道，刚要抬头便被顾诗骨叫住。
“别抬头！”
他俯下身子，正要寻它路离开，扭头一转，正与那獠牙丑脸贴上。
……
不时，天梦谷外。
顾诗骨带着苏梦璃躲在山洞。
身为万年大妖，被百年小妖打得屁滚尿流的事，若妖界传开，妖生怕是难再抬头。
苏梦璃累得晕倒，何不趁着机会，吃了她？
他看向她，双眼放光。
但受伤的身躯已不许他觅食。
十多年了，为何每次想吃苏梦璃都有人坏自己的好事？
他记得她三岁那年，一人在花园，他正要吃她时，被算命老道打断。
六岁那年，在私塾里偷懒，他要吃她时，又被她爹叫去扫厕所。
如今苏梦璃已年满十二，万幸逮到和她出府的机会，竟碰上此等屁事。
他不甘心，任凭咬牙切齿，奈何作罢，晕死过去。
......
不知许久，听到少女哭腔，顾诗骨猛地睁开眼睛。
“呜呜呜！臭仆子！你不会死了吧！你死了我怎么出谷？”
她哭声盖过雨声，惹得他恼火骂娘，以至忘了自己在苏梦璃身边长久以来扮演的人设。
“女人！把嘴闭上！就算你叫爹喊娘，他们也来不了！再说，老子还没死呢！”
她第一次见顾诗骨这么硬气地说话，有些惊讶，眼泪也憋了回去。
她离顾诗骨很近，要不是顾诗骨动弹不得，怕是已将她吃了。
他低头一瞬，发现苏梦璃肩上披裳，正盖在自己身上。
那条雪白的披裳，覆上血色。
“你受伤了？？”
她掀开因跑路而扯坏的裙子，指着自己的小腿，雪白皮肤被划出一道深口子。
顾诗骨受不了人类的血气，撇开视线。他咬着嘴唇，克制着自己，就怕血气坏了自己的伪装。
……
“我们还在谷里吗？”
“在。”
顾诗骨后知后觉，那苏梦璃平时总叫他臭仆子，这次怎地不叫了？
她点了点顾诗骨的肩膀。
只见顾诗骨的眼神不断躲闪，实则生怕被苏梦璃看出自己已败露的猫妖尾巴。
“我想起来啦！”
苏梦璃的双眸闪过一丝灵动，她拿出随身携带的荷包，那是她爹送给她的礼物。
荷包丹香扑鼻，里面有一颗千年树妖魂丹所炼的药丹，凡世间外伤皆可医治。
“给你半颗！我留半颗！”
混过几年妖市的顾诗骨，知此丹天价，苏梦璃却轻易给了他，不免有些怀疑。
他试探道，“此丹价值连城，我一个下人，命贱，不值得小主如此阔绰出手。”
“闭嘴！”
她把丹凑到顾诗骨嘴边，“本小姐让你吃！你敢不吃？”
“不吃！”
“臭仆子！烂仆子！疼死你！”苏梦璃骂道，“你不吃我吃！”
她苏梦璃虽是好心，可顾诗骨知吃了此丹，也不会有什么效果。
二人如此，默不作声地度了一夜。
第二天。
顾诗骨睁开双眼，身子有了反应，却有一股压力，砸在怀里。
是那苏梦璃蜷缩成了一团，压在他身上。
“人类！竟敢亵渎我？”
他凶狠露出尖牙，却见苏梦璃翻了身，手里的荷包掉了出来。
他捡起荷包，里面却是扁扁的。
莫不是给我吃了？
他张嘴呼出气，一股子的丹香浓郁。
“……”
本大爷心情好，再让你苏梦璃活一段时间。
对人类一向没有好感的顾诗骨，嘴角轻轻露出笑容，很快却收了回去，面色凝重。
不知怎地，待在苏梦璃身边九年，难道磨平了自己对人类的仇恨？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
往回之路并无阻碍。
到了苏府后，王爷的脸色却叫人五味杂陈。
他不知自家的野孩子遭遇了什么，只知她胆大伟命偷出家门，还让自家两位降妖师没了踪迹。
他瞥了一眼顾诗骨，道，“你先下去！”
顾诗骨应声下来，实则出了门在外偷听。
整个堂中，回响着王爷厉色的声音。
骂了一顿苏梦璃，从此将她禁足在里院，顾诗骨更甚少了与她见面的机会。
他多少有点后悔，当时在山洞，自己竟仁慈放了到手的肉。
转眼间，都城一年一度的灯节降临。
顾诗骨举着甜点要送去王妃府上。
他被门口的李管家叫住，拖去了柴屋，左左右右不知明理，躲在两旁看戏，被李管家呵了出去。
他在苏府做事许久，花白胡子，当初推荐顾诗骨入府之人便是他。
李管家命人替顾诗骨取下手中活，搀着他的臂膀，小声道，“你去一趟左院花亭，有一道青绿墙处，在那里等半个时辰，后厨的事，交给我，别问我为什么让你去，你就去做，明白吗？”
顾诗骨疑惑地点了点头。心想，你这老小子，不会是藏了什么宝贝让我帮你分赃吧？
他应下后，照李管家的话来到了目的地。
半个时辰，一张熟悉的脸，从墙头探出。
“臭仆子，快接我！”那是苏梦璃，她爬上靠墙的大杨树，对顾诗骨傻傻笑道。
蠢丫头......顾诗骨忍住不笑出声。
他接下苏梦璃，道，“我作妖的小主，您不怕王爷再抓到你？”
“嘿嘿，他可管不了我，你看我从小到大怕过他嘛？”
“那倒也是，小主的聪明才智，整个人间怕是少见！”
“臭仆子！少拍马屁！今儿是灯节，快带本小姐去城里逛逛！”
“得嘞！”
他二人一路躲开府卫，跑去都城西街。
正是暮色张灯结彩，繁花似锦，诺大的西北都城，人声鼎沸，灯节一至，各处更甚五彩缤纷，让人流连忘返。
苏梦璃喜好纱衣，凭一句苏府小姐，赊了一窝车的银两。
各色纱取了几件，却是不合她意。
一时，那臭脾气吓得卖主不敢说话。
“怎么挑来挑去都是一个样啊？去年不是说城里从西域进了新款的纱衣吗？”
那卖主脸色惆怅，对着眉头紧皱的苏梦璃说道，“小姐，纱料进不来啊，这些年老皇帝禁了西域的商路。”
“为什么啊？”
“还不是那西王李衡招兵买马一事，搞得如今朝廷人心惶惶，估计是要打仗了！”
找不到心仪的纱衣，苏梦璃有些失落，她叫住一旁转悠的顾诗骨，道，“臭仆子！我们走！”
“没看到喜欢的？”
“哼！气死本小姐了！”
“哈哈哈！”
“臭仆子你笑甚！”
“你看！”
在顾诗骨的掌中，有一件淡紫金纱，纱料稀罕紧薄，摸起来甚有少许温度。
苏梦璃双眼聚神，可见是倾心于此。
“客官，您眼力真好，此纱衣本店以为早已空货，未想这仅存的一件，竟被您找到了！”卖主笑了笑，“这纱衣，送给小姐，再合适不过了！”
苏梦璃笑得开心，大喊着就要此件。
“等等！”
不知某个富贵大家的纨绔子弟，突然冒出。
那纨绔子弟抓住纱衣一角，道，“这件纱衣，我秦九仁看上了，谁也别跟我抢！”
打小就没人敢跟她苏梦璃抢东西，顿时火冒三丈。
“你谁啊！敢跟本小姐抢东西？”
“哟？小美人儿！”那厮阴阳怪调，道，“这纱衣，本少爷先看见的！怎成你的了？”
那秦九仁是都城出了名的地痞流氓，仗着他爹，混世于街头。
苏梦璃很少出府，几乎城里有名有势的人都只知城府王爷有个女儿，却从未见其长相。
苏梦璃正想怼回去，却被顾诗骨挡在面前。
“谁说这件纱衣，是你看见的？你有何证明？”
“证明？”秦九仁狂妄一笑，“我是秦家大少爷，我爹是九州第一富亨！我看上的东西！就是我的！”
“哦？”顾诗骨冷冷一笑，趁秦九仁不注意，绊倒了他。
“你小子！找死！”
秦九仁的拳头软绵绵，别说打妖了，打人都很差劲。
“这纱衣，我今日偏不让与你！”顾诗骨得意一笑，双手叉腰，冷哼一句。
他秦九仁被旁人扶起，不停叫喊着要手下人收拾顾诗骨。
“快跑啊你！他们不敢动我的！”苏梦璃手抓着顾诗骨的腰，焦急地喊道。
“小主勿忧！您看戏就好！”
说罢，一群人蜂拥而至。
不多时，只见满地人捂着脸捂着屁股，叫喊着疼。
他顾诗骨左一拳右一掌打在秦九仁脸上，惹来一群人围观叫好。
“好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顾诗骨声如洪钟，大喊，“本人！坝霸！”
“好！坝霸！你给我等着！”
只见秦九仁捂着肿红的脸，在手下人的搀扶下，灰溜溜地跑掉。
听身后“嗝嗝”傻笑。
顾诗骨扭头看见苏梦璃，笑得甚是开心。
那灯节的烟火下，他盯着她看了许久。
蠢女人……今晚吃了你！
翌日。
城中酒楼。
顾诗骨猛地睁开双眼。
昨夜不知发生何事，大脑竟一片空白。
眼前是满地的酒瓶子，桌上摆着纸牌。
苏梦璃躺在自己旁边，一股酒味熏天。
小小年纪不学好，与他喝得酩酊大醉。
顾诗骨那双猫耳朵，露在外面，自己甚至没有意识到，就在昨夜，苏梦璃揪着他露出的耳朵，和他玩得不亦乐乎。
突然，酒楼外大吵大闹。
顾诗骨顺着轩窗向外望去，正是苏王爷，领着一堆官兵，欲闯进酒楼。
“小主！醒醒！”
顾诗骨一憋气，收回猫耳朵，随之推醒了苏梦璃。
那苏梦璃小眼一眯，嘟嘟囔囔，说了一堆稀里糊涂的话。
“你爹来啦！”顾诗骨推着她的肩膀猛地摇她，才让她意识恢复过来。
“快跑啊！”
那酒楼后院，有一净水池塘，顾诗骨抱着她，顺着窗户跳了下去。
“小主！憋住气！”
“......”
官兵霸道闯进酒楼，苏王爷呵令众人四下搜查，趁着官兵不注意，顾诗骨偷了几件舞女的衣服，给自家小主裹成了粽子。
不多时，二人从后院西墙跳了出去，结果踩到水坑，溅了一身臭泥。
“恶心死啦！臭仆子！你带的什么路啊？”
“您别管，至少你爹没抓到你吧？”
“......”
两人偷偷溜回苏府，结果刚下墙，就碰到了李管家。
“小主，您可把老奴害惨了，不是说好早些回来的吗？这都午时了。”
苏梦璃看了一眼顾诗骨，自己也记不得昨夜发生了什么。
顾诗骨倒有了些许印象。
他揍了一顿秦家少爷，帮苏梦璃出了恶气后，就想着晚上要吃了她，奈何昨晚街上行人密集，在那绝美的烟火下，自己就被苏梦璃带去了酒楼。
苏梦璃的母亲因病早亡，自小就被王爷禁在府里，出也出不得，没有朋友，没有谈心的人，梦想着尝尝人间烟火。
而他顾诗骨，孤身一妖活在世上，曾经有过家人的他，只有对人类的仇恨，早就忘了这世间的美好。
那昨夜的烟火，让他们二人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那一夜，他们都活成了自己。
......
苏王爷知苏梦璃又跑出府去，赊了一大笔银两。
一气之下，命人送她去北河学院，五年内不得回。
苏梦蝶跟他吵了一宿，将自己锁在里院屋里，一言不发，谁也叫不出她。
王爷下了命令，官兵守员，日日夜夜，除了一日三餐，她苏梦璃不得出院。
就待着七日后，学院的老师过来领走她。
里院离后厨较近，只有一道墙，墙贴着里院屋小窗，上有一个小洞，顾诗骨某日经过时，听到有人嘘声叫他。
他顺着声音过去，找到那小洞，嘘声叫他的人，是苏梦璃。
如此，二人每日就顺着那小洞聊天。
直到，苏梦璃被王爷送走了。
......
五年，反贼西王李衡打到苏王爷掌管的都城以北，百万大军挥舞长枪，分均两波，一面向南而下，一面欲协通北域。
大军隔开了北域和皇城两界，让老皇帝无暇顾及起北方的百姓。
只有一条水路，能逃亡南方的水岸小城。
李衡军的信使某日来到都城觐见苏王爷，带着满满的金银珠宝，实则是来劝苏王爷投降。
苏王爷是朝廷元老，忠诚至极，二话不说，便斩了来使。
顾诗骨就在现场，他没有搞明白，苏王爷为何这么做法？做个聪明人不好嘛？
但事已做，便再也无法挽回。
很快，李衡一怒之下，大军出击北域，任凭边域苏王爷的军队反抗，也是节节败退，马上就要打到家门口。
而这五年，从学院学成归来的苏梦璃，再次见到了顾诗骨。
所谓女大十八变，五年岁月，让苏梦璃变得成熟，变得寡言。
里院。
那大杨树早已枯死。
湖里散漫了落叶。
她坐在亭子的长椅上，望着湖水发呆。
“小主，你叫我？”
她转过身，看见顾诗骨很拘谨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臭仆子，你怎么没走啊？”
“我为什么要走？”
“你难道不知道李衡的军队马上就要打过来了吗？”
顾诗骨迟疑了一下。冷风吹乱了苏梦璃的头发，让此时的她显得格外苍白。
他取出藏在身后的纱衣，盖在苏梦璃的身上。
“小主，天冷了。”
那件纱衣是灯节的时候，他们买到的那件纱衣。
“这衣也薄了，不适合这个季节。”
“我知道，你也不适合在这个季节从南方回来。”
“臭仆子。”苏梦璃皱起眉毛，“我若不回来，我爹怎么办？百姓怎么办？”
“你爹不是明理的人，杀了李衡的人，害得是自己，你干嘛要跟他一起陪葬！”
苏梦璃猛地站起身来，取出手里的剑，横在顾诗骨的脖颈处。
“我生是苏家人，死是苏家人！你个臭仆子懂什么？”
“我不懂，我只希望你好好活着。”
“......”
许久，她丢下剑，抱着顾诗骨。
在他的肩处，留下了一滴泪水。
“你才应该好好活着......”
......
那年，老皇帝答应苏王爷，会从水路支援他。
但李衡军围城十日，不见朝廷援军。
原是那城中富亨秦家，围城前带全家逃跑时，被李衡军逮到。
秦家那个纨绔子弟，被威胁做了李衡军的内奸，潜入城中，把情况全然通报了出去。
苏王爷气得要死，连夜命人堵住西城大门，追捕此人。
午夜，西城长街。
苏梦璃驾马领了一队骑兵追堵秦九仁。
她不知的是，城里已入了李衡军的刺客，正要活捉苏梦璃，逼苏王爷开城投降。
一般刺客怎是正规军的对手，三下五除二下就被除掉了。
苏梦璃正要捉拿秦九仁。
火光下，秦九仁一眼认出了苏梦璃。
“是你！”
“没错！是本小姐！”
“哈哈哈！真没想到你是苏王爷的女儿！”
“哼！叛徒！你没想到的多了去了！”
“呸！你那个叫坝霸的狗奴才呢？怎么没跟你来？”
“少说废话！今天就让你死！”
“就凭你！”
秦九仁突然冷冷一笑，他从袖口取出一个古怪的种子，直接就吞了进去，“李王爷的军队奇人异士颇多，今日便让你们这群凡人见见超俗的力量！”
众人不知他秦九仁吞了何物，只见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撑破衣服，变成一只巨大的猿猴。
那是苏梦璃这辈子第二次见到妖物了。
秦九仁猛冲而来，任凭骑兵冲前搏斗，都被打得人仰马翻。
一时间，队伍中举着火把的人，都消失在了暮色中，恐惧再次席卷了众人。
苏梦璃让自己身边的骑兵聚在一起，周边只有不断的哀嚎。
“都振作起来！”苏梦璃大喊道，所有人举起手里的长枪，围成一圈。
此时，乌云密布。
一双猿猴巨手扑面而来，瞬间推散了圈子。
苏梦璃被震出，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滑落。
抬头间，正与秦九仁对上了脸。
“贱人！李王爷叫我活捉你，我看今日，不如直接杀了你，以泄我当年被辱之仇！”
深知不敌，苏梦璃紧闭双眼。
今日且葬身于此，也对得起百姓，对得起北域。
秦九仁举起爪子，正朝她挥去。
突然，他的爪子停在了半空。
彼时乌云散去，一道圆月而出。
正是满月顾诗骨妖力恢复之时。
他挡在苏梦璃面前，单手撑起秦九仁的爪子。
夜色与裹面的缘故，苏梦璃并未看清救她的人是顾诗骨。
只是听到那人对着秦九仁愤恨地呐吼道，“你敢伤本王的人？杀了你！”
秦九仁没等反应，自己的胸腔便被挖出血口。
苏梦璃看着那挡在身前的影子，对着她说道，“你没事吧？”
“没没……事。”
“没事便好！四城口皆有李衡刺客，我去清理，你且速速赶回家去，勿要再出来了！”
“……”
苏梦璃正上前去。
她要知此人是谁，结果却扑了个空，撕下了顾诗骨衣裳的一角。
……
捉拿苏梦璃计划失败后，李衡亲自抵达了战场。
他手下有一名道士，秦九仁变身的种子便是其人所赠的妖蛊。
知秦九仁失败，这道士便在都城以西高地，施起法术，都城里顾诗骨的妖气，很快就被他发现。
以他的能力，不足以对抗顾诗骨，只得回到君临山，请来自己的师兄弟。
为了继续寻求支援，苏王爷命人突围去水路，南下回朝廷班师。
那日，苏梦璃跑到中堂，见了父亲。
堂内，怂包一堆，没人敢去做这个先锋。
只有苏梦璃嚷嚷着，“爹！我去！”
“不行！”
“为什么？”
“你忘了那夜追杀秦九仁之事？”
“那是我一时疏忽！”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苏梦璃气地冲出帐篷，打算自领一队去突围。
便听到一人在侧，叫住了她，“你应该听你爹的话！”
“臭仆子？你没逃难去？”
“逃什么难？小主都没走，我干嘛要走？”
“你这家伙，油嘴滑舌的。”
“不油嘴滑舌，怎讨小主欢心？”
“去！”
顾诗骨慢慢走到苏梦璃面前，他小声道，“小主若去，带上臭仆子可好？”
“上战场可和你那小打小闹不一样。”
“我知道。”
他注视着她，显然不是说说而已。
他心里似乎真的没有了当初想吃她的想法。
他甚至忘了自己为什么花了这么年的时间，要吃她，那段记忆应该也丢了许久了吧。
……
苏梦璃组了一队人马，顾诗骨陪着她，打着王爷的假令派，从南门冲了出去。
一路砍杀至河岸后，远方便来了一群道衣，是李衡手下的道士，循着顾诗骨而来。
“小主！你先走！”
“臭仆子，你要干嘛？”
“别管我了！小主！你们先走！”
他划开乘着苏梦璃的木舟，对着她笑了笑，转身便去应战。
苏梦璃要返，却被一股怪力推走了。
只得望着顾诗骨的背影渐渐远去。
苏梦璃一走，顾诗骨便大胆放开了妖力。
那一日满月后，奇怪地让他恢复了七成的妖力。
那些道士见到他，竟一下子认出了他的身份。
“顾诗骨？是那只把师祖打伤的猫妖！”
“确实是它！不过似乎它没认出咱们。”
“也罢，它今日再次现身，实力肯定大不如前，杀了它，给师祖报仇！”
一帮人围上来，取出捆妖锁，金灿灿的链子，锁住顾诗骨的四肢。
打头道士取出打妖鞭，刚要出手。
只见顾诗骨身子一转，在半空勾出完美弧线，用全身力量硬生生拧断了捆妖锁。
又是一招半式，强大妖力轰开诸位道士，将他们手里的兵器全部击碎。
“本王今日便让你们死无全尸！”
顾诗骨一道妖气飞出，这群道士完全不是对手，眼看着就要全部死在他手里。
忽然，一个巨大金钟飞来，罩住了所有的道士，将顾诗骨的妖气弹了回去。
“李管家？”
那使金钟之人，竟是苏府李管家！
“师祖！”众道士齐口喊道。
“怎么会这样？”顾诗骨一时傻了眼。
李管家是封印自己的道士？可……为何他当初要举荐自己进府？为何自己没有察觉出他的身份？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来杀他嘛？
“你还要再造杀孽嘛？小骨？”
“……你？你什么人？”
李管家拂起袖子，摇身变成一个身穿黑衣的青年，“小骨，吾是李长道，当初封印你妖力的道士，你不记得很正常，因为吾当初也把你的记忆封存起来的。”
“我记得你！你这混账！你把我妖力还给我！”
李长道长叹一声，“小骨，是你让我封印了你的妖力和记忆！”
“什么？？”
回忆一时冲进顾诗骨的脑海。
一万年前，天梦谷大妖横行，威扬九州。
为首妖王，便是顾诗骨。
所造杀孽深重，将九州搅得不得安宁。
为保太平，道盟组建九路仙军，攻打天梦谷，却一路不敌，差点被全歼。
那时李长道闭关，出关之后，已是半仙水准，得知此事，便前往天梦谷，将顾诗骨旗下妖怪打得措手不及。
一路败北的顾诗骨带领众妖躲在一处村子，让地方村民上贡童男童女，已恢复他们的妖力。
某日，村里贡了最后一个童女。
顾诗骨便将那女孩带到自己的洞府，要吃了她。
“吃了你，我就能打过李长道了。”
“吃了我你也打不过他。”
“……”
顾诗骨笑了笑，道，“你不怕我？”
“我为何怕你？”
“哈哈哈哈！我要吃了你！你竟然不怕我？有意思！”
他并没有直接吃那个孩子，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是李长道的对手。
“你要放了我嘛？”女孩瞪着大眼看着顾诗骨。
“我若放你，我外面的同族会吃了你，我不放你，你也会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中被杀死，你说，我该怎么做呢？”
“投降啊，我可以跟他们说，不杀你。”
“哈哈哈！人类，我杀了那么多人，岂是投降就能放过我的？”
“你不吃我，说明你是个好妖啊。”
“……”
顾诗骨没有继续说话。
他的回忆戛然而止。
恍惚间，他似乎又看到那个女孩，在自己与李长道的战争中，被碾成了粉末。
他其实不是李长道的对手，可能是看到那个孩子在自己眼前死掉的缘故，他拼了全力，打伤了李长道，自己却被打成重伤。
李长道之所以后来放过他，也是因为他良心未泯。
“小骨，看来你都想起来了，你在要求被我抹掉记忆和封印妖力前，曾对我说过，如果自己继续害人的话，就让我再次渡你。”
“那你……是要杀了我吗？”
“不，你既然都已想起，我的弟子也并没有被你杀害，我也就不必再杀你，你还是南下寻苏梦璃去吧！”
……
三日，江南。
顾诗骨抵达皇城。
奇怪的是他那本恢复的七成妖力，突然没了……
西北战事告急，皇城的人们仍过得安逸。
他四处打听有没有西北来的官兵，无奈便去城门守将那里打探。
入了城府。
他取出突围前苏梦璃给他的令牌。
出示后，那守将只让他在堂内等候。
但时间一长，顾诗骨就发觉不对劲。
他迈出堂去，突然被捆妖锁锁住。
“顾诗骨！你竟敢来皇城？不知皇城有道盟守护嘛？”
“我是来寻人的，不是来找道盟麻烦的！”
“不管！只要是妖怪，道盟就有责任抓捕！来人！把他给我关进锁妖牢！”
顾诗骨无力反抗，被关进皇城地下深处的监牢。
未寻苏梦璃有果，还把自己搭进去，他气得咬牙切齿，三天过去，却越发担心苏梦璃的安危。
第三日那晚，他回忆起当初和苏梦璃的点点滴滴，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想当初突围就应该阻止她。
他想着想着，门口的守卫摇晃着身子，突然就倒在了地上。
“……”
他凑到牢门口，果然是苏梦璃，她伪装成守卫，只身一人来救他的。
“小主？”
“别说话！我现在救你呀！”
牢门打开后，苏梦璃便抱住了他。
“小主……你。”
“臭仆子！烂仆子！”
“你……怎么一上来就骂我？”
“还不是因为你，一直以来骗我！你这个大骗子！”
“你都知道了？”
“……”苏梦璃的声音颤抖着，夹杂着哭腔，“臭妖怪！我早就知道你是妖了！我只是不确定，其实当初在天梦谷，我就大胆怀疑过你是妖！”
“我一直以为你挺笨的，没想到，我才是那个笨蛋。”
“臭仆子！”
“难不成你带我去酒楼喝醉那天……”
“笨蛋！是你带我去的好不好？”
“……”
解开绳锁，苏梦璃抹掉眼泪。
两个人深情看着对方。
许久，苏梦璃在顾诗骨的脸颊深吻。
顾诗骨紧紧抱住她，亲吻了她的唇角。
“臭仆子……”
他们逃出监牢，趁顾诗骨不注意，苏梦璃把一道符扣在了他背后。
“这是我当初在学院的老师赠送的符，能盖过你身上的妖气，现在给你！你快走吧！”
“我们一起走！”
“不行！”
“为什么？”
苏梦璃推开顾诗骨，“老皇帝不会救我爹了，他要放弃北方的百姓，我要去皇城将军府，向我叔叔求救，他一定会帮我！可我不能让你跟我去，道盟还会捉你回来！你快回北方吧！去帮我爹爹！”
“可是……”
“不要管我了！臭仆子！这回是最后一次……”
她朦胧的双眼，流下了比星辰还要闪烁的泪花，深藏着他这一辈子最不喜的苍凉景色。
顾诗骨牵着她的手，始终不愿松开。
那符上被她偷偷下了迷魂散。
哪怕是晕厥前看她的最后一眼，都显得弥足珍贵……
“这回是最后一次……叫你臭仆子了……”
……
天亮后。
顾诗骨躺在冰冷的地上。
他撑着无力的身体，一步步向着将军府走去。
那府里静得可怕。
他却看见了他最不想看到的画面。
她的尸体，完整地挂在那里，挂在府院的中央。
他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他不明白人类为什么要见死不救。
“北王苏昨日降了李衡！还敢派其女在皇城散布皇帝谣言！其罪当诛！”声音在四周响起。
一排排弓箭手出现在房梁左右。
“谁敢取走叛臣尸体，下场便与她一样！”
……
曾经回忆，曾经一切，曾经美好，如泡沫般消失，如流星转瞬即逝。
臭仆子，臭仆子。
他却再也听不见她骂他臭仆子的声音了。
“啊！！！”
白光在他的周围汇聚成团，妖气四散。
他的悲伤无限翻滚，弥漫整座将军府，愁云压得诸人呼吸困难。
顾诗骨眼中泪珠连连，随悲伤蒸发。
他缓缓走上前，每踏一步都叫人窒息。
他抱下苏梦璃的尸体，任凭诸人愣在原地。
他这次不会再杀一个人了。
这是他答应李长道的。
“放箭！给我放箭拦住他！”有人大喊道。
下一秒，齐刷刷的箭雨，飞向顾诗骨。
他驻足原地，用自己的身躯，死死护着苏梦璃。
他不怕他们伤害他，因为他是妖，可他怕他心爱的小主会再次受到他们的伤害。
箭雨停歇，众人惊愕。
顾诗骨缓缓起身，他的身后扎满箭矢，可未伤他半分。
他沉头不语。
一滴眼泪，滑落在苏梦璃冰冷的脸颊上。
“小主，我们走……”
……
苏梦璃送他的符失去效果，道盟众人在城外拦住顾诗骨，他们要以他闯入皇城为理由，将其捉拿。
关键时刻，是李长道出面阻止了他们。
他看着封印彻底破除的顾诗骨，明白了发生的一切。
“小骨，这是你的劫数，不可挽回，你是要坦然的面对？还是不甘心于此？”
顾诗骨紧紧抱着苏梦璃，此时他一刻也不想离开她。
如果这世间有种力量能够救活，他愿意粉身碎骨，魂死魂灭。
“我……不甘心！”
“好！那我现在告诉你，这世上有能让人复活的力量，在那极北的古老山脉，寻找传说的仙树，去接受它的考验。”
“我信你。”
顾诗骨用妖力封住苏梦璃的尸体，他要带她去那极北之地，去寻找传说的仙树。
李长道没有办法帮他们，因为据说那仙树，也是他毕生在寻找的东西。
……
极北雪谷。
顾诗骨遇到了一支商队，队里有一个年迈老人，断了一只手，队里的人打算放弃他。
“自打新朝建立，商路封闭，一场仗让我们这群商人根本没法活下去，但只要穿过这谷到达黎国，一切就安好了！”老人指指冰谷的另一边，对着顾诗骨说道，“孩子，你也要去黎国？”
“不，我在寻找一棵树。”
“孩子，这极北之地，哪有什么树啊？”老人笑了笑，说道，“孩子，你听我的，跟我们去黎国吧，到那里，你要找什么树都有。”
顾诗骨没有回答老人的话。
没有人知道，他为寻那颗能救活苏梦璃的仙树，已有一百年之久。
他回到一栋小柴屋。
屋里，苏梦璃的尸体完美保存在冰棺中。
顾诗骨抚摸着冰棺，仿佛透过它就能触碰到苏梦璃，“我一定会找到那棵树！我一定会救活你！”
翌日。
极北之地看不到丝毫阳光，寒风凛冽，没有任何生命存活的迹象。
这一片谷，他走了一百年，始终不愿意相信那棵仙树只是传说中的，是不存在的。
他再次无功而返，瘫坐在小屋破损的椅子上。
他睡着了。
梦里他看见苏梦璃，有无数的话想要说出去却憋了回来。
这梦让他越陷越深，渐渐地他突然意识到，这自己身在他处。
他睁开双眼，眼前是一座他从来没去过的冰谷。
他掐了下自己，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的身旁，是苏梦璃的尸体，已破出了冰棺。
此时，周围传来男人的声音：不历万难，不失所爱，不渡轮回，难渡自我。
“顾诗骨，这千层古梯，要以凡躯所历，抱着你心爱的女人，一步步来寻我吧！”
这千层楼梯用肉身去爬，几乎是不可能，况且这凳梯途中，风雪交加，刺骨寒心，乃是天人之难。
他顾诗骨只要苏梦璃活着，哪怕一步步登上去。
千层梯，每一步像被千斤重担压着一般。
从白天到黑夜，从黎明到黄昏。
直到最后顾诗骨登上的那一刻，他的双手与双脚早已沾染了血色。
他看见了那雪白的仙树。
他抚摸着仙树的躯干。
脑海里映射出一道道轮回景象。
每一道轮回中，都有一个熟悉的面孔。
是苏梦璃，她存在于顾诗骨的每一道轮回中，她为他所做的一切，远远要比今生更多。
“我要她活着，我要她好好爱自己。”
“可以，但今生你将忘了她的一切，她也会忘了你的一切，这是许愿的代价，你愿意接受吗？”
“……我愿意。”
一道光闪过，顾诗骨在酒楼里醒了。
他怀里挽着睡着的舞女，手里还握着酒壶。
“怎么回事？做梦了嘛？”他自言自语道。
他走出酒楼，发现这里是北域的一座小城，他刚出来还差点被道盟的人盯上。
“溜了！”
跑到城外，他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
那是失去了记忆的苏梦璃，她和一个穷书生走在一起，他们谈笑风生，聊得很是开心。
顾诗骨感觉自己在哪里见过她，可是没印象，就一直跟着走了一段路，看见他们来到城外的一座偏僻田园。
因为顾诗骨是妖，他不敢靠太近，就在能仰望到田园的丘原上驻足。
她是谁啦？
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他的头好疼。
是谁？到底是谁？
他在那丘原上盘坐着，努力回想着她的名字，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春夏秋冬，风雨雷电，历经无数岁月
十年，二十年，五十年。
他就那么坐着，就在那里努力回想。
他亲眼看着，失去记忆的苏梦璃，从有了爱情到结婚，从有了家庭和孩子，看着她如何幸福度过平凡的一生，如何在晚年安逸地离开这个世界。
顾诗骨还是没想起苏梦璃吗？
不，他记起来了。
也许苏梦璃离世前，她也记起来了。
可惜时过境迁，物是人非，那里只剩下北风的微凉和墓草的青黄，只留下阴雨绵绵和腐朽破败的茅屋。
活着的人，脑海里也只剩下了那句话。
“这回是最后一次……叫你臭仆子……”
……
五百年后的北境都城。
“抓住他！”
“混账猫妖！竟敢偷东西？”
道盟之人手持捆妖锁，在大街上朝着一个少年扑去。
“喂！你们能不能行啦？”少年嘲讽一嘴，迅速躲进道旁的大缸里。
那两道人冲过去，发现少年早没了踪影。
此时，一条小巷。
少年取出包袱里的红宝石，放在掌心里掂量着。
如今的九州景象，貌似已跟百年前不一样，自打妖族和人类经历了一场大战后，人和妖就签订了和谐契约。
城里制定了人和妖共有的律条，朝廷也开始大量培养妖族入政，可谓前所未有的繁华景象。
那少年呢，是都城妖市的神偷，人称“敛财大盗”
他刚走出巷子，就被身后一人给叫住。
“臭仆子！你竟敢偷我的东西？”
转过身，一张青涩的脸蛋正憋得通红，死死盯着少年不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