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黄飞蝗
01
我爸是个酒鬼,几乎天天醉醺醺的,除了种几亩地,他最大的本事就是打我妈,骂我和妹妹“丫头片子”“赔钱货”。
那时,我读六年级了,我对妈妈说:“要不我们走吧,你领着我和妹妹去要饭也行。”
我妈只是无奈的哭,不幸的婚姻把她折磨的比同龄苍老许多。
终于,在那个离婚还让人笑话的年代,我爸和我妈离婚了。
那天,妈妈带着妹妹坐上舅舅的三轮车,我嚎哭着、不能控制的哆嗦着 、追着车、喊着:“妈,妈,带我走吧,我不上学了,我给你干活!我不怕受累的······”
妈从车窗里对着我哭喊:“妮儿,别怪妈,妈也是迫不得已啊,这是法院判的······”
大街上,围观的人们中,有人为我们凄悲的别离落泪,有人为我们叹息,有人拉住了跑掉鞋子的我,安抚着:“妮儿,别追了,你妈也是没法子。”
那时,我只想杀了那个称他爸的人,只是我还弱小不堪。
那三间破旧的小屋,是杀死我童年的地方;即便梦中,我也是不停的、孤独的逃亡。
我瑟缩在冰冷黑暗的角落,渴望一丝施舍的温暖和关怀。
故作的坚强是我保护自己的盔甲。
02
母亲带着妹妹嫁了人,我最后的温暖也没了希望。
那个土房子中的酒鬼,过上了无人约束的生活。有两个钱,就喝酒吃肉,他自己吃,完全不管我;没钱的时候,一盘萝卜条就酒,每每都是大骂妈对他的抛弃。
当我考上初中,明白‘父亲’在医学上,只是提供那枚精子的人时,我恶心我的来源,我恶心我来自这么一个恶心的人。
我的语文老师,周老师,给了我许多的帮助。他告诉我,摆脱现状就要学习,考上大学,考出去!
虽然每次交学费,酒鬼都是大骂不堪,但是,我不走,任他骂,只要他给我钱;或者,我找大伯给我要钱,无论如何,我要读书。
那时,我如一个溺水的人,谁对我好,我卑微又急切的抓住,吸附着对我的一丝温和,甚至是同情。
我喜欢上了写诗,将忧郁泼洒满纸,我曾写道:
尘埃埋葬了我,
我拨开尘土,用眼睛仰望你的玉树临风
即便,你看不到我在你的脚下
我还是把每一次的仰望
当成幸福的星光
我的文章被周老师推荐上《少年文萃》,我被他推荐给学校办校板报,是他,让我在卑微中开始绽放自己。
我终于品味快乐,它是那么的美好、香甜、醉人。
03
最不该,是我,爱上了我的老师。
一次,参加校庆活动,我要上台朗诵我的诗歌,但是,我苦于没有一件可以穿出去的衣服,因为,我一直穿‘百家衣’,除了大就是小。
是周老师,他给了我一个惊喜,他给我买了一条粉色的裙子。人生,第一次,我看到了最美的自己——原来,我也可以这样的美丽。
我忧郁的青春,第一次阳光的绽放。周老师也赞叹道:“袁明,你真是很漂亮哇!”
他无意的这句话,轻轻拨动了我的心弦,让我爱上了他。
我的日记,全是惊喜的忧郁和忧郁的期许——他如一抹阳光穿透了我青春的雾霾。
快毕业的时候,我想到要离他而去,想到也许不会再见,我的心就痛,那时我疯狂的喜欢上了《荆棘鸟》。我认定,周老师就是我寻找的尖刺,我要为他、为自己唱一曲绝唱。
一天晚自习,我去了他的办公室,我激动着、颤抖着告诉了他我的心声。他惊讶的看着我,然后,一笑,说:“你和我妹妹年龄相仿,我拿你当我的妹妹。我和你的师娘是大学的同学,是自由恋爱的。我希望你考上高中,考上大学,遇到你真正的爱人。”
我那颗脆弱的心,还是被他的婉拒伤到了,我伤心的哭起来,他手忙脚乱的替我擦泪,说:“我,我呀,最不会的就是哄人了。”
我不由,抱住他,哀求的说:“抱抱我,抱抱我。”他叹息一声,无奈的轻轻环住我。
就在此时,门开了,隔壁班的班主任带着一位同学进来了。
周老师一下子慌乱起来,我也手足无措。
第二天,平静的校园暗流涌动,我被这暗流淹没、窒息。周老师没来,听说,他的妻子和他吵了起来。
后来,周老师调走了,而我,也无心再读下去,也退了学。
我最后悔的,是拖累了周老师,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机会和他说。
04
学校的风波旋即刮进了我的村子,有人同情、有人嘲笑、酒鬼更是理直气壮的骂道:“和你妈一样,不要脸,当婊子的料!”
我咬牙冷笑着回到:“对,我就是婊子!凭你,能养出什么好的来?也只能养婊子!”
此后,我成了我妈,和酒鬼对骂。
为了生计,大伯支持我做了个小买卖——摆摊卖水果。
离村子不远,有一家化工厂,我就在厂子门口摆摊,工人们挣钱多,舍得花。
一个白净利落的小伙子,经常光顾我的水果摊,就这样,我和何江认识了。
何江很体贴人,他经常,领着他的一帮兄弟们把我的水果全部买光。
有时,他会送我一些小礼物,到后来,他约我吃饭。说实在的,我一直过着清贫的日子,对于去饭店吃饭只有羡慕。当他带我吃遍周围的饭店,我对他已经百般信赖和依恋了——从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从没有人为我这么大方的花钱。
我在他面前卸掉我的盔甲,向他倾诉我的不幸、痛苦和无奈;他抱住我,像哄孩子一样安慰我。
他为我流泪,为我叹息,说要保护我——我终于找到了生命中我可以依偎的人。
他带我去县城玩,给我买衣服买首饰,他的工资几乎都为我花了。他租了房子,说是我们的家,我们在一起了,他说要娶我,我想终于可以摆脱那个酒鬼。
亲戚们为我说亲,我拒绝了,我说我要跟何江去。
亲戚们说:“他家太远,我们不了解啊。”
我说:“我就是要远走!”
酒鬼又骂:“你翅膀硬了,你想飞了!”
是的,我想飞,我早想飞了,离他越远越好,我再也不想见到他!
任人亲戚苦劝,我还是决绝的和何江走了。
走时,在所有送行的亲戚面前,我理直气壮的对酒鬼说:“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05
我和何江坐上了去他家的火车。
一切都是那么新鲜,我窝进他的怀里,兴奋的迎接我的新生活。
何江的家在山区里。
一进他的家,他的父母和哥哥笑脸相迎,何江的哥哥叫何海,这兄弟两个站在一起,一个高大白净,一个矮胖炭黑。不知道的,还以为不是一个妈生的。何海见了我,木讷的笑着。
何江说,三天后,我们结婚,我欣喜万分,期待着我的婚礼。
何江说:“这里穷,委屈你了。”
我说:“我不怕穷,只要和你在一起。”
何江又说:“我们这里封建,你还是先和我妈住一块儿吧。”
我同意了。
三天后,何江的父母摆了酒席,何江告诉我说:“长辈敬的酒必须喝。”
我冲他点头,让他放心,沉浸在幸福中的我,完全没看出他眼神的躲闪。
我喝醉了,朦胧中被人抬进屋里。
胡言乱语的我,还是感到了何江异常的猛烈,我迎着他的猛烈,呓语:何江,何江,我给你生个儿子·····
06
太阳从窗格里照进来,我头痛欲裂,昨天,是我有史以来的第一次醉酒,我的身体也异常的酸痛。脑子里,似乎残存着何江猛烈的撞击,我侧头,寻找那带给我幸福的人,却“啊——!”的惊叫起来,身边是何海一丝不挂的粗壮黝黑的身体!
我的美梦,又一次的粉碎!
我的准丈夫竟把我送给了他的哥哥,何江已经结婚,他都有了两个孩子。一切都是设好的陷阱!
我叫着何江,我摔打东西、撕自己的头发;我绝食,想让自己死去。
何海陪在我身边,他说好话、下跪;他抱住我,喂我饭;我向狼一样对他撕咬、殴打。
夜里,何海又像狼一样把我吞噬。
后来,我终于心死,死成一颗木头,任他对我啃咬。
我绝望了,哪儿是我的家?我没有家!世界这么大,却没有我的安身之所。
我把自己埋起来,埋进尘埃里,闭上眼,死去!忘记所有的玉树临风。
一年后,我的女儿出生了,当她柔软的小手指握住我的手指时,我的心,因这个生命而重生。
孩子,我不会弃你而去,那怕上天堂下地狱,妈都带着你,因为,有妈的地方才是家,才是心安放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