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崖瀑偷闲·提要
他刚自豪地脱口而出，便觉得不妙了，这又是她在诈自己的话呢！
“那就一起去，你若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么。”
林公子强睁开眼睛，面色苍白，朝面前之人抛出最后的笑容：“你……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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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路王盯着她手上的宝剑，然后再瞅了瞅几乎要吓破胆的林仲璃，他在心中权衡了下，点点头：“本王答应你。现在……偿命吧。”说罢，制止了手下逼近的动作，露出一副看戏的模样。
“……莫要将那些举动揽在自己身上！”
“反正公子也笨的可以呐。”唐沐沐将青玉剑放回腰间，仔细打理好，然后朝林仲璃回眸一笑：“那家伙虽然看起来凶狠，但有那人的承诺，公子应该能活下来。”
“骗人的！你不要上他的当啊。”林仲璃几乎是用哀求的强调恳求，拉着她冰凉的手：“一定有什么计划的吧，唐沐沐你最聪明了。”
“当然……”唐姑娘递给公子一个安心的目光。
“与公子相遇也有三月有余，本以为能继续履行契约，一起去看东都的黄金大道呐。”
林仲璃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就一起去，你若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么。”
“当然有啊，公子的绝症就不治而愈了呀。”唐沐沐嘲笑道。
“……不要！”唐沐沐拒绝了林仲璃要拥她入怀的举动。
“够了……公子，咱们之间的缘分已尽，就此别过吧。”
“别！”
“没有遗憾的旅程，便不是一个完整的旅程。”轻轻放开他的手，林仲璃只觉得天旋地转，再无力站在这世上。呆若木鸡地望着她缓缓走向悬崖边，伴随着隆隆的瀑布声响。
“有意思有意思！”这悬崖高三四十丈，掉下去无论是谁都会粉身碎骨。
“这样的偿命之法，相信爱弟天上之灵，也会满意的。”
“林仲璃！要活下去呐。”她温柔的眼神，让他心碎。
“一会没有本王的命令，谁也不准碰那商人！”
“好，睁大你们的眼睛吧，这绝技本姑娘只展示一次！”话毕，她平开手臂，身体往后轻轻倒去，如同放归自然的蝴蝶般轻盈，那倩影一下就消失在悬崖绝壁之间。
“不！”林仲璃目呲欲裂，伸手在空气中抓了几下，却再不见她的身影。
“哈哈哈。”左路王拍着大腿仰天长笑：“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咱们走！”
“这商人要怎么办？”身边的手下小心地指了指摊倒在一侧的林仲璃。“本王不是说了么，大仇已报，班师回朝！”
“可如果他泄露咱们的行踪怎么办？”
“嗯……也是。”左路王扶额思索了一番，嘴角扬起一个冷冷的邪笑：“本王答应她要留人性命，但并未说要完好无损呢，要不就替本王带走两条腿吧。”林仲璃听在耳中，浑身发冷。
就在左路王的手下手持兵刃再度逼近之时，林仲璃忽然站了起来，颤巍巍地走到悬崖边，痴痴地盯着那翻滚的瀑布，随后朝众武士似放弃似坚持地笑了笑：“与其这样苟活，还不如本公子自行了断！唐沐沐，我来陪你了！”说罢，纵深跳入了那高悬的绝壁之下。
“……”众人皆一愣，明明已经得到不杀之请，竟然选择了自绝。
“真是有趣的两人啊。”左路王脸上的笑容淡淡地隐去，盯着那悬崖看了一会。
“真不枉本王追了一路，咱们回西边与各路王汇合吧。”左路王调转了马头。
“北上，最后的计划不容有失！”
“遵命！”
“公子为何想不开？”
“少两条腿活着，与死了有什么区别？反正都得了绝症，长痛不如短痛。
“歪理！公子何出此言？”
“因为她追求的目标，我一项都不符合。”
“哦？”
“既笨又无趣，还添麻烦，完全帮不上什么忙，实在是多余。”
“哦。”
“不过死了就好了啊，永远在一起。”
“公子的商人梦想，不继续实现了么？”
“没有她的梦想，仅仅是梦罢了，再美好的梦，终究会醒来。”
“公子这话倒是深刻。”
“嗨，反正都死了，也不怕给人笑话。”
“那公子知道她对你的心意么？”
“心意什么的，不存在吧。能每天醒来看到她，一块走到东都我就足够满足了。”
“公子的想法很奇怪呐。好像说得很了解她一样，但其实全是自己胡思乱想的。”
“才……才不是！”
“那不如见面之后好好问一下呗。”
“都死了就不必了吧……”
“公子才没死呢！”
“啊？”
林仲璃缓缓睁开眼睛，刺目的光线立即占据了整个视界，眼前一片白茫茫。
“这是……天国？”
嗓子哑了，身体毫无力气，只能瘫躺在这里，一动不能动。
“不过刚才脑海中一直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他放弃了挣扎起来的想法，再度闭上了眼睛。
“公子究竟想要躺倒什么时候？”那个声音又出现了，却异常清晰。他睁开眼，定了定神，映入眼帘的是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俏面，曾一直萦绕在心头……盯着自己的眼神中没有了狡黠，也去了戏弄，只有无奈何释怀。
“我难道……还活着？”
“笨蛋，如果你死了倒也好呢！”见他完全清醒过来，唐沐沐才松了一口气。
那就是活得好好了咯，而且她看起来没有丝毫受伤的样子。
“哼，动都动不了，还是多关心下自己吧。”唐沐沐读懂了他的目光，举起手臂，白皙的小臂上裹着一层麻布：“下落的时候擦伤了，其他没有受伤呐。不得不说真是走运。”但林公子就不那么幸运了，似乎在落水时扭到了肩膀，现在还疼痛难忍。
“是脱臼，本姑娘帮你复位了。别想着爬起来，老老实实躺着吧。”她用严厉的目光制止了林仲璃无谓的挣扎。
“本……我睡了多久？那些人已经离开了么？这里……是哪里？”
“喔，公子的问题还真是多呢。”
唐姑娘瞥了他一眼：“公子这一睡便是三日三夜，这里不是阴曹地府，也非神明仙境，只是榕水下游的山谷猎户小屋罢了，那伙人恐怕早就大笑着离开了吧。”
说道那左路王，唐沐沐咬牙切齿：“把本姑娘逼到如此地步，简直是奇耻大辱，本姑娘一定要他好看！”
“算了吧，至少你我都还活着。”林仲璃虚弱地笑了笑，能活着再次相见，他已经不奢求更多。
“那不成！”唐沐沐啪的一下把青玉剑在地面上顿了顿，气急道：“本姑娘生平还没有这么狼狈过！”一旁的林公子对此也无可奈何，只好露出无声的笑容，缓缓闭上了双眼。
“哼，白白浪费本姑娘用生命换来的机会，你是脑袋进了水么！”唐姑娘见状，恨铁不成钢地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就差一刀助他脱离苦海。
“咳咳……”林公子强睁开眼睛，面色苍白，朝面前之人抛出最后的笑容。
“你……真美。”
“你！”唐沐沐准备好的说辞加上生得一肚子闷气，在这一刻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盯着他无瑕的目光，别过脸去赌气哼了一声：“净会拣好听的说……”尽管恼怒，但还是轻轻把他放了下去。
“那左路王喜怒无常，不会是在本姑娘跳下后又改口取公子的性命，迫于无奈才跳得吧。”不知她是说玩笑话还是认真询问，林仲璃自嘲一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唐姑娘敏锐的感觉呀。”或许两人心知肚明，但谁都没有说破。
“这屋子原来的主人呢？”
“出去了。”
“咱们是破门而入的？”
“笨蛋，本姑娘怎么会做这种事，那猎户得了金叶子，笑得连嘴都合不拢，放言本姑娘想在这里住多久都可以。”
“哦。”她转身取了陶碗，扶林公子起身，轻柔的动作完全不似她之前的行事风格。
“本姑娘还吩咐了那猎户去草涉取马匹和包囊，咱们就不必冒险露面了。”
“嗯，幸苦唐姑娘了。”
“反正用的也是公子的钱。”唐沐沐脸上出现了经典的狡黠。
“罢了，都是身外之物，能毫发无损地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林仲璃仰天长叹。
“唐沐沐，你跳下去的时候，想了什么事情？”
“本姑娘么？”她思索了下：“恐怕都是想着来世怎么将那左路王大卸八块，如何解心头之恨什么的吧。”
“就这样？”
“当然不止……”唐沐沐飘了目光，面色微霞。
“还有什么，本公子很好奇呢。”
“公子在临死时想的是什么呢？”她反问林仲璃。
“喔……头脑一片空白呢，应该是解脱吧。”那短短不到十秒的滞空，真的是什么都没想，直到落水前，头脑中才闪现了几个场景，父母的面庞，第一次骑马，过峡谷……再有就是面前之人狡猾的笑容了。
他撒了个谎言：“无非是愧对父母之类的罢了。”
“真羡慕公子，还有父母可想……本姑娘可记不得生父母的面孔了。”她淡然一笑，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好了，中午要吃什么呢？”鉴于林仲璃身体才刚刚恢复，还没有什么力气，也只有靠唐姑娘来做饭了。
“姑娘尽情发挥便是，本公子什么都吃的下。”三日未进食，他是有点饿了。
“好！”她点点头转身出去了。林公子目送她离开，才松了口气，摸摸身体，钱袋和黄铜小刀不见了，但脖子上的挂章还在。
“大难不死，必有厚报。”他咬牙对自己说。
“公子想要方便，就拄着这个拐吧。”
“多谢唐姑娘。”
总不能老在床上躺着，他也稍稍起来活动了下，想出门方便，婉拒了唐沐沐的帮助，林仲璃拄着简易拐杖走出屋门，外面的景色还真是别有洞天，这个小屋建立在山边，离山谷有一段距离，同样靠近了榕水。后面隐约能听见瀑布的轰鸣。
他在屋后慢吞吞地方便后，不禁想多看看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要知道他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心态从那悬崖上跳下来的，这一跳让他对生命的理解更加的深刻了。
“还以为公子不能自理，原来是在这里思索人生。”唐沐沐未见他回来，才发现他在外面赏景。
“活着真好……”
“那是自然，本姑娘还有很多地方未曾涉足，美食没有尝遍，这时候也不甘心去死呀。”
“那为何在山崖上包揽了所有的‘罪过’，是瞧不起本公子才刻意寻死么？”
“笨蛋，你真以为那些事情是公子你自己做出来的么？”
“……至少那龙的传说。”被唐姑娘的气势吓了一跳之后，他忽然忘了自己的话题。
“若非本姑娘三番五次提醒你。”唐沐沐冷冷一笑。“以公子的眼力，恐怕现在还在那山林里面执迷不悟吧。”
“你——”林仲璃却无法反驳，仔细想想，还真是她在自己身边启发了多次。
“那左路王兄弟的事情，真是你杀得么？”
“当然。”她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不信，在本公子记忆中，你从来也没拔出过宝剑。”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林公子扔开拐杖。
“本姑娘的剑，不是对谁都拔的。咱早就说过了，能不拔剑解决战斗的，才是智者，一味拔剑相逼，那是莽夫之举！”
林仲璃努力迈开双腿，却举步维艰。
“公子别逞能了，在这里修养几日，等恢复了身体咱们再走。”唐姑娘给他拿了拐。
“你总是有事情瞒着我。”他赌气不要：“哪怕是临死时也不肯说实话，难道本公子就这么不值得信任么？”
唐沐沐第二次给他捡来了树枝，这时林仲璃才缓缓接过：“我只是想帮你，不想再这么死得不明不白。”
“公子在都灵神教已经销了签子，不必再躲藏，今后可以正常行走于世，别忘了这是用本姑娘的命换来的就可以了。”
“……本公子宁愿被追杀得睡不着觉，也想要知道。”
“那是因为公子前几日睡得太多了，睡不着觉可是很难受的。”唐沐沐一副轻松的模样，可眼下深深埋藏着的痛苦，他又如何能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