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春记录
家乡要举办黄花节,排节目,有划汉船和踩高跷,我看到几个小视频,给我的发小们发过去,芳和小看了都说,老家现在日常可石灰的了,没个什么人,小说把孩子放家住几天吧,太石灰啦。一股苍凉感从我心内升起,就好像故乡正在被沙漠吞噬,现在只剩下一丁点绿洲,而这绿洲也正被风沙卷席着。
我们小时候常把我们东峪叫东山谷,南峪叫南山谷,西峪叫西山谷,故乡就是缺个北峪。还有什么井沟满沟,东峪上,柳木河……不是沟就是河,现在回想这些名字贴切,可不都是沟沟岔岔的么,小时候从没觉得沟沟岔岔,只记得欢乐。
且不说碧绿的蚂蚱从草丛里跳过,动人的布谷声阵阵穿过田野,单是东峪上我姥姥家那个小小的庄上就给我带来无限的乐趣。
每次去姥姥家,我都要到了那个场上就先站在场上也就是姥姥房旁边的窑顶上,先呼唤姥姥,把她从那个土房子里先呼唤出来,我站在窑顶,藏在一个灌木后,高声呼唤:姥姥!姥姥!姥姥!再加上她的名字呼唤:万花姥姥,万花姥姥,李书姥爹在不在啊?我从树缝里看着姥姥摇晃着小脚从家里出来,头上用白纱布围着,穿雪青偏襟衣,满面笑容,往窑顶上寻我,我躲她一会再出来,然后我从场里往大陡坡走,姥姥也从家往大陡坡走,我在场上的大声呼喊不仅引出我的姥姥,还引出月的老姨,滋兰老姨,还有那个大眼睛的总系着围裙的老姨,她们三三两两来到坡底,都来看我,因为庄实在太小,没啥人,来个小孩就是个小玩意,特别是我还老是万花,李书的乱叫,让他们觉得这个小孩好逗。我冲下陡坡,一到她们跟前赶紧刹住车,她们就都开始拉住我的手,从脸到胳膊的摸,呀!这脸肉乎乎的,胳膊跟蒸的那羊腿来的,小手跟yi疙噗(河蚌)来的……我总是笑眯眯的任她们摸,那些粗糙的手摩挲着我分外亲切。就在我们双方都沉浸在一种幸福的亲切里时,月的老姨的老汉,硬白胡子老姨夫出来啦,他走到我们跟前,清清嗓子,大声的嗯哼一下,尔后说:谁这个小闺女来啊?来我看看,那模样很吓人,我赶紧拉起我的姥姥就走,一帮老婆们立马又笑又骂他:要死了啊,又吓唬孩……
我拉着姥姥回到家,东看看,西看看,一会就没了新鲜劲,我就准备去找牛牛,她跟我一样大,我穿过姥姥的菜园地,看到小辣椒红的红,绿的绿,西红柿歪七扭八长着好多,最吸引我的小洋葱顶着朝天辫,远远的金针花一溜溜承重复“之”字形歪过来,扭过去,金灿灿开出去……这么美的景,也让我留恋不久,我要去找牛牛。
我下个坡,走一截平路,又上坡,又下坡,到牛牛家啦。牛牛扎着两条长长的辫子,双眼皮,水汪汪,声音清脆,笑容甜美,我一到,她立马就跟我出来,再叫上几个小孩,我们去山上,去河滩,去云洞沟找西峪云霞一家,那里有果树,不熟的果子我们也要吃几个,云霞红红的脸蛋,鼓鼓的,特别爱笑,还老害羞。而去云洞沟的一路山石都是红色的,山上疙铃(铃兰)花,山丹丹,刺草花……漫山遍野,我们随意采摘,压到耳朵上一些。风轻轻吹来,神清气爽……
小清新的快乐滋润我们,刺激性的活动更激动人心,牛牛突然想起有一个坟堆上满是洋洋不蛋(姑娘果?),并且红透了,那还等什么,我们于是一路狂奔,去到那块地里,在那个坟顶上采摘,大家一到坟顶,不知是坟下的死人让人紧张,还是比赛采摘的能力让人紧张,一个个都禁闭着嘴,悄眯眯的摘,我看看她们,脸涨红着,我感觉我的脸很烫,心很跳,这个时候我的一只脚正在坟头顶,牛牛的屁股正对着我的脸,我有一点害怕,这害怕来自大人的故事,但是,那大红的洋洋不蛋战胜了恐惧,终于,远远的,我们听到老人们各自的呼唤:牛牛,小狗(我姥姥喊我),……我们知道得回家了,吃饭了,回到家,姥姥看我浑身土,问我去哪,我绝口不告诉她,就说在路边,她要是知道我们去坟上,会吓坏的。
下午,牛牛的老师竟然让他们礼拜天回去上课,因为我们那儿的老师,绝对是陶行知似的,半农半先生,家里有事,自主放个半天假,礼拜天再补回来,我和牛牛去到南沟小学,她们的老师教他们唱《打靶归来》,牛牛是指挥。那指挥有特点,全程切菜似指挥,“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这是斜着手,斜切菜,但是一定要切到节奏里:rui sao rui sao mi rui dao la rui ruisao ruisao dao xi la sao la dao sao ……牛牛眼睛大,气势狠,那一刀刀切着气势汹汹,小伙伴们唱的恶狠狠的,哎呀!那真是我听过最好听的打靶归来,特别是到最后,1234,1234,这时候不是斜切了,是正切,手从上往下,一刀比一刀狠,最后收手干脆利落,哎呀!我真是佩服牛牛啊,踢脚利手,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把一手《打靶归来》指挥得气势汹汹,那是简单的事情吗?这要在战场上,这多鼓舞士气呢?
那老师看我满意的神情,问我:“小闺女,你说,我们的节目怎么样?”我说:“好,能得第一。肯定。”以往,我可舍不得这么说,我是天天希望我们东峪第一的。但是,切菜似指挥法的牛牛那次带领南峪小学的确在歌咏比赛上获得第一,牛牛的气势,牛牛的利落征服了所有人的心。
啊!我的牛牛,在那东山谷上,升起满满的月亮,你可是否像我这样,也曾想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