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衣服只有一个款式:大襟衫---直领开襟、布扣由领口斜向右肋,大裆裤---阔腰头、不开口。一件就晾一根长竹竿,大得真真切切。奶奶的衣服没有一点儿艳丽的色彩:灰、蓝、黑,深的浅的新的褪了色的。她的围裙又长又大,盖住了裤腿围住了整个身子。围裙都是用旧衣服改造而成,与衣服浑然一体。
系上围裙,套上袖套,奶奶就开始忙碌了,一早起床直到天黑上床。煮饭炒菜系着,喂猪喂鸡系着,到菜地摘菜扯葱系着,上街打酱油买醋系着,跟邻居聊天系着……围裙成了她衣服的一部分。
一到冬天,奶奶的围裙就神奇地变暖和了。原来里面多了个火笼(方言叫:怀通),与奶奶形影不离。将灶里木柴烧出来的木碳夹进去,盖上一层薄薄的柴灰保温,不能让碳完全熄灭,也不烫手,暖暖的恰到好处。将它罩在围裙里头,保温效果就更好了。隔一段时间,不够暖了,用铁线挑拨一下,就又暖暖的了。
每天放学回到家,我就黏着奶奶,冰冷的手伸进围裙,拢在火笼上,真暖和啊!奶奶变戏法似的从围裙里掏出一个红薯或一个桔子,热乎乎的,暖暖的甜甜的,真好吃!
跟奶奶的手拢在一起,奶奶总是让我的手放在下面。那双手很瘦很干,像一截干枯的老松树枝,一层干皮揪起来像牛皮纸,很薄;血管是唯一柔软的,像蚯蚓匍匐;手掌布满老茧,关节处皲裂了大大小小的口子,摸上去沙沙作响,好粗糙,但好温暖……
难得奶奶不系围裙,家里必定是来了客人或者是要去做客了。奶奶摘掉两个大袖套,解下大围裙,哇!一瞬间,奶奶靓丽了起来!全身上下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大围裙真是太神奇啦!这时候,奶奶就会搬出古老的梳妆台,让我帮她梳头。奶奶头发不多,长短不一,因为常年盘发形成了自然的卷曲。简简单单地在后脑勺盘一个发髻,抹上几滴发油,奶奶真精神!
趁着奶奶出门,我把她的围裙袖套收罗去刷洗干净,晾在竹竿上,那么大,都占据了大半根竹竿了。
渐渐地,我也会在厨房里帮忙了。往高大的灶台前一站,才发现自己那么矮小。奇怪的是,奶奶并不高大,一个大锅铲却能在灶台上操纵自如。一定是我没有系围裙吧!拿来奶奶的围裙,系在腰上却拖到了地上,只能捆在胸口上,足以将身子结结实实地裹上几层。哎哟,奶奶的围裙怎么这么长,这么大?一点儿都不方便!于是,吵吵着让妈妈给我量身定做一条。
从那以后,我常常系着小围裙,生火,端菜,擦桌子;奶奶在灶台忙碌,总是系着那条大大的围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