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我儿子睁眼的第一句话是:“能不能去麦当劳吃早餐?”我表示可以。于是人家从床上一跃而起,麻利地自己刷牙洗脸穿衣服,站在门边等待出发。跟直接去幼儿园的日子判若两人。我给老师发了信息,说早饭后送到。
点完餐坐下来,他先吃了薯饼,然后表示不想吃汉堡了,开始用吸管喝豆浆。没喝两口,他第一次发现了吸管的秘密—吹气。看见纸杯上涌起一堆泡泡,我故作惊讶:“好多泡泡呀!”他一边不断地吹气,一边兴奋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格外自豪:“太美了!”“是啊!”我附和道,“还能反光呐!”随着泡泡的破灭,大半杯豆浆都已流到了桌上,然后他又不断吹气补充泡泡的高度。我问他:“你知道泡泡里面是什么吗?”他马上回答:“空气。”我用夸张地口吻称赞他:“这你都知道?”他得意地滴溜着眼睛。
又玩儿了一会,我看了看时间,提醒他再过五分钟就得去幼儿园了,他说好的。五分钟之后,我问他能否动身,他说他想吃汉堡。我把汉堡给他剥好递过去,然后发信息跟单位说晚到一会儿。他咬了一口决定不吃了,于是我又把汉堡重新包好放回盘子。
终于可以出发了。我领着他步行去幼儿园,一路上他又观察了雨后的积水,楼房外墙的排水管道,地面的烟头和狗屎。五分钟的路程不知走了多久,反正我们到幼儿园时,小朋友们已经开始上午加餐了。
这是我和我儿子的日常,很多人都说我耐心过度,我妈嫌我宠孩子没边儿,连天天被我洗脑的老公也经常忍不住抓狂,觉得我没有底线,什么都纵容。
但是我有一种认识,就是孩子自发自觉地探索应该被允许和鼓励,这比学校里那些整齐划一的学习更有利于成长。我反复检视这个观念的由来,除了尹建莉老师在育儿书里描述的她给自己闺女无尽的耐心之外,更为理论化和体系化的是教育家蒙特梭利的教育理念。
当了爹妈的人对蒙氏教育都不陌生,这位传奇般的老奶奶认为:“人的第一意识,不是后天给予的,而是先天存在的。”她把这一存在称为“精神胚胎”。对儿童来讲,生命力表现为自发性冲动,因此她把对儿童的自发冲动是压抑还是引发,作为区分好坏教育的分水岭。
现在蒙氏幼儿园遍地开花,但质量却是参差不齐。我在我儿子刚满一岁时,就开始到处物色幼儿园,发现冠以蒙氏教育的幼儿园分两类。一类是真正在贯彻蒙氏理念的,凤毛麟角,炙手可热,需要在孩子出生之前报名;另一类徒有其名,挂个牌子,进一些蒙氏教具,就号称蒙氏。我印象很深的是咨询了一家名牌院校附属幼儿园的蒙氏班,接电话的人每句话都是让我看简章,毫无耐心。后来还在新闻里看到有一家蒙氏幼儿园指导甚至强制孩子如何使用蒙氏教具,完全违背蒙老太太的理念。
被蒙氏园拒之门外,并不意味着与蒙氏教育失之交臂。家庭才是学龄前教育的主阵地,在家庭中贯彻这一教育理念还可以给父母带来额外福利,就是省时省心省力。因为其最关键的技能就是信任和接纳,说白了就是不管,家长们只需有一颗大心脏,就万事大吉了。那么心怎么才能大呢?因果互换,就是信任和接纳。其实这是最难的部分。
心理学家武志红在《愿你拥有被爱照亮的生命》一书中说:“创造力的源头是自由意志,是一个人对自己的感觉和判断的信任与尊重。”我没有研究过蒙氏思想到底创造出多少人才,但是我们可以随便找几个天才,考察一下他们的家庭教育。
比如,Facebook创始人扎克伯格,小时候拆遍了家里的电器,从未被制止;比如,物理学家费曼,小时候做化学实验险些烧掉房子;比如,爱因斯坦,除了数学门门不及格,他妈也只是放任他把时间都花在数学上。前段时间有篇文章,采访了八位华裔诺贝尔奖获得者,让他们描述自己的家庭教育,他们给出的是同一个答案:自由。无论这些人所受的教育是否以蒙氏命名,其理念如出一辙。
诗人纪伯伦在《论孩子》中写道:“你们的孩子并不是你们的孩子,他们是生命对自身的渴求的儿女......你们可以把你们的爱给予他们,却不能给予思想,因为他们有自己的思想。”我无法证明“精神胚胎”的存在,也从来没有一位生物学家从解剖学的角度证明过它的存在,因而我认为蒙氏的理论近乎一种信仰,而这个信仰的核心,是我们对生命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