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没有人说过八月什么话,夏天过去了,也不到秋天。”这是林徽因在《八月的忧愁》里对八月的描述。初初看到的这句话就觉得现在的自己好像八月,一个时代已然过去了,然而也没如愿的走到下一个时代。
八月的最后一天是新学期上班的第一天,天气闷热得不像话,没有空调的大会议室蒸发着新学期的新鲜感。偶有学生推着行李箱走进学校,打量的目光和微微上扬的嘴角,还有时而就要抬起来擦汗的手。不知他们是否也像我,后知后觉才发现藏在每一个夏天里的节点。一场雨下在了傍晚的南一环,素来繁忙有序的街道稍显匆忙。没来得及停稳的共享单车倒在了人行道,行人绕了道,机动车抢了道,谁在大声吵嚷,谁又在小声道歉,最后谁和谁都悄然散去。
日暮晨昏,年年岁岁,生生世世。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雁,宿鸟对鸣虫……”,太姥门前的青石磨盘上趴着摇头晃脑的我,夕阳西下,倦鸟归巢,知了尽情地歌唱着夏天,我只顾着琢磨头顶上的这棵大枣树上的哪一颗枣子才是最甜的呢?没有一天不在问着:“太姥、太姥,这枣子再过几天再能熟呢?”太姥从来不直接回答这个问题,或是切了井水里浸了半下午的西瓜或是摘了青藤上的乳瓜或是端着清甜清甜的冰糖雪梨水,从院子里推开一扇木门将手里的吃食置于磨盘上。每当这时,我也就忘记了去纠结枣子何时才能成熟这件事。太姥也坐在磨盘旁边的石凳上,看着这棵枣树出神。浓密的枣树叶子剪碎了琥珀色的夕阳,每一颗青黄色的枣子上都像涂了一层蜂蜜。太姥像是在给我说,又更像是自言自语:“等天凉了,叶子开始落了,枣子也就熟了。”
吃饱喝足之后,妈妈也就来了。太姥总是会迈着平缓的步子将我们送到巷子口,即使因小时候裹脚太姥的整个脚趾都长期踩在脚掌之下,但我从未见过她有过一步踉跄。银灰色的对襟褂上永远缀着精致的盘扣,黑色的棉麻裤子盖住那双小脚,夕阳将影子拉的好长,愈发柔和的光线洒在太姥整洁的发髻上,一明一灭,直到我转弯不见。
忆起幼时,总是会出现的就是这个场景。以至于接下的十几年,我都不曾发觉太姥有什么变化。记忆生根发芽,而相见总是仓促散漫。
不记得从哪个夏天开始我不再关心枣子是否成熟,不相信盛夏之中还能在室外度过黄昏,更忽略了朝来夕往里太姥已经老到没有力气走到巷子口。
对了,巷子拆了,院子平了,枣树砍了,磨盘丢了,太姥走了。
日暮晨昏,年年岁岁,生生世世。
有时会生出一种恐惧,若一月都同这一天,一年都同这一月,一生都同这一年呢?
幼时不分月份,只知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后来才知道若无闲事挂心头,皆是人间好时节。可知道和做到永远是两回事,就像无知并非无所有。
八月尽,秋风起。
天要凉了,叶要落了,枣子也应如期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