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动画片的时候,预先说了一嘴:等下看完了,我们去看喜鹊。上一次见到那棵大树上几只喜鹊同时出现的时间点,跟这次是差不多的。去到下面,却只见到一只的身影,也没有听到纷乱而热闹的叫声,站在那里,等到目送了那只喜鹊一口气飞去远处,我们也就走开了。
路边的草坡上,裸露的土地里,有一个又一个的圆洞,看上去像是蝉从地里爬出来的地方。那么些的圆洞,应该能够见到好几个蝉蜕才对,可是我们见到的蝉蜕,只有一个。那是上次,周周在一棵小紫薇树边玩发现的。她那一下很兴奋,大声喊自己过去看,看了好一阵子。
决定找到另一个,两个人在周边搜寻了好一阵子,每一棵类似的小树都被仔细观察过,连同那些更高更大的树,显现在眼前的枝干。没能够找到下一个。边找边想,想要复制他人的成功,就像想要重复周周的发现,原来是这么难。而她自己先已经说过:我又没想找它的。
她是发现了,不是找到了。她是偶遇的,不是有意的。花喜出现在我们眼前,就是一种偶遇,连续有那么三两天,路边那片草地,它都现了身。如是,在那个下午,周周坐在了自己带的小板凳上,看着它吃带的并撒在地上的狗粮,看着它吃饱了,在地上打滚,那么的可爱。
直到后来,我们去看了喜鹊,往回走的时候,又见到了它躲在草丛里的身影。那时,有人正在给绿化带上洒水,离它在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站在那里等,想要看看它会不会被从天而降的水,淋出个狼狈样儿。用不了等多久,在水管喷出的水还离那有三两米时,它跑开了。
它跑往了远离水来的方向,再次钻进了草丛里。目送着它远去,我们回转身,远去。那个晚上,又带着小黑去了它该在的那一块地,没有见到它。第二天早上,又带着小黑去了它该在的那一块地,没有见到它。第二天晚上,又带着小黑去了它该在的那一块地,还是没有见到。
接下来,一天又一天,没能在那个地方,再次遇到它。这才明白那天下午的那个背影,是它留给我们的最后一个印象,一个残缺的印象。它去哪里了呢?这会持续是萦绕我们的一个谜题,这会持续是我们谈起的一个话题。周周说:你写一个动画吧,关于花喜。笑了一笑。
答应她,在这次的远行之中,想着这个事儿。未来会想到些什么,自然是无从预期,“想着这个事儿”的作用却是大概有谱的。那个被我们称着花喜的小猫,它的出生,它成长到这般不大不小,它来到了这片草地,在那几天之间与我们相遇,然后它去了哪里,它遭遇了什么。
每一个路途上遇到的人,都会借着花喜的这个故事,以及与它相关的想象,而触发一些有趣的设想,每一个设想又会回过头来,为花喜的这个故事增添一段有趣的情节。上一次,有一丝写虚构的故事的幻影,是在一次远行之后;这一次,自己答应写虚构的故事,在出发之前。
出门时,嘴巴里说的和心里想的都是看喜鹊。等到再次没有见到花喜,等到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那鹊巢所在的树顶以及树顶联络的蓝天,觉到一种空。可以肯定的:没有了继续看喜鹊的动力,这一趟出门,在没有见到花喜的时候,任务已经完成;夏天来了,外面已很热。
回去吧,屋子里显得凉快多了。地上的那些个圆洞,引我们来到了那个蝉蜕的边上,这才注意到,它左边的两只爪子,是抓住了树叶的正面,难怪它能够那么稳健地倒挂在树叶背面。听到了什么鸟好听的鸣唱,抬头看了半天,才发现了一只小鸟的颤动的尾巴,那是一只鹎。
有一次,跟周周说:动物,动物,好像总是要动起来了,才容易发现。我们也跟青蛙一样,要动物真的动起来了,才容易发现到那个动物,若是动物待在那里不动,不管是喜鹊待在树上,还是猫待在草丛里,我们就很难找到它们。反过来,它们一有动静了,我们就容易注意到。
这个注意到,无需事先有意,可能是正在看着别的什么,那动静只是被眼角的余光扫到,就注意到了。有一次,见到一只小喜鹊落在了前面的树梢上,就盯着它看着,像是看演出。看了有五分钟吧,注意力不再能够集中,时不时地左顾右盼。看了有十分钟吧,已经见不着它了。
那会儿,让自己诧异的是,它在什么时候离开的,自己竟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可是一直在专注地看着它的,自己可是找不到有哪一刻,目光离开有足够长的时间,足够它离开的。一个声音是这么肯定于自己的专注,另一个声音是:是吗?虽然是找不出来那个明确需要担责的时刻,
但是毫无疑问,有很多时间的片段,自己不是眼皮在眨,而是注意力在休眠。那一次在小喜鹊没得看了之后,就开始看书,有一段时间书里的东西足够有吸引力,等到周周在外面转一圈回来,坐在面前,她大喊一声:你脸上怎么有一个大包?顺着她的声音,用手去摸,真的有个大包。
应该是被蚊子之类的什么虫子咬的,问题是什么时候被咬的?无从倒推出来。她又走开了,自己的脚踝处觉到有点痒,动一动脚,一只蚊子飞起来,把双脚盘到凳子上来,把裤脚塞严实了,蚊子好像是不再见到了,书里的文字,好像变成了过眼云烟。对过有一个小孩和老太。
老太在打着扇子,小孩长得白白嫩嫩,小孩好像没有被咬出包来,老太好像没有被咬出包来。得,蚊子没有在眼前,满脑子都是蚊子啦,收拾收拾,从能够遮挡阳光的亭子里走出来,暂时宁愿选择那强烈的阳光,而避开蚊虫的叮咬。公园里,有很多奔跑玩耍的小孩,这里那里。
周周坐在一块草地上,临近花喜以前在的地盘。她带了两本书,坐在草地上,用铅笔,在夹在板上的纸上涂画着什么,很专心的样子。站在远处看着她,见到了她变换姿势,有一次是抬头看着她身边的大树。有一次微微地抬着头,在想着什么。有一次是跪在地上,趴在那里涂画。
试着去到她身后的那棵大树后面,在她坐在草地上涂画的时候,偷拍一下。拍下的那一刻的声响,引她回过头来,抗议到:你怎么偷拍?她护住那画纸,想来是不愿意被偷窥到。笑一笑,走开,离远一点。站在原地,三百六十度转动地打量这个公园里的景象。好多的人在拍照。
喜欢拍别人,尤其喜欢被别人拍的,是一个又一个的年轻女子。有两个小女孩在嬉戏,一个在前面疯跑,一个在后面狂追。几个穿校服的男孩在踢球玩,小小的场地,玩得是那种剑侠小说的虚幻游戏,刀光剑影,点到为止,谈不上有什么奔跑和运动量,多的是轻触的你推我搡。
是另一个的下午吧,站在那里找了一阵喜鹊,因为先前我们眼见了一只小喜鹊从鹊巢的边上,飞到了我们头顶的树上,然后就不见了。然后我们就在那几棵树上,仔细地搜寻,没有找到。扶着一棵树,躲在阳光直射不到的地方,四处张望着,看看有什么特别的,可以吸引到自己。
有一个好像是扎了头发的高鼻子蓝眼睛,在那里像自己一样,无所事事。他走到了路边来,又退了回去,站了站,又走到了路边来,他像是在等什么人。路边上有一位女子,正在看着手机,像是寻找着方向。有那么一会儿:猜测他可能在等她,她可能在找他,他要上去和她搭讪。
他没有。他又走回来了,她不知所踪。等到自己走向他在那块,才看清出了:他站在右手边,做武士状;一个同样是高鼻子蓝眼睛的小女孩在左手边,做武士状。两个人相向着跑出,在中途的时候,各自做出了一串眼花缭乱的动作,他的手里握了一把玩具剑,停在一个定势的亮相。
小女孩哈哈大笑,他也满面春风。已经走过去了,又回转身来,站在那里,再看了她们两个回合的过招。第一回,小女孩用手指比划着数数嘴巴是闭着的,数到十了,两个人一起跑出去。第二回,小女孩用手指比划着数数嘴巴也大声喊出英文数字,数到十了,两个人一起跑出去。
起先,看到他无所事事地在那走,猜他就像透过他的头顶,自己所见到的远处那只喜鹊那样,是处在谋划什么之中,处在猎取什么之中。后来,见到了那个可爱的小女孩,见到了那小女孩和他玩得那么开心,一次又一次。猜那小女孩该是他的女儿,猜他很乐意与女儿在一起玩耍。
站在那里看着她们两个一起玩耍的时候,忍不住随着眼前所见到的景象而微笑。至少有一次,他脸上带着微笑,目光朝向了这边,自己的微笑与他的微笑相遇在了一起,自己的目光与他的目光相遇到了一起。那感觉真好:有一些事情,有一些交流,无须透过语言,相互能够理解。
有一些不期而遇,是如此简单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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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20年05月0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