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去赴淼淼的约。
尽管我知道失约是最失礼的事。
尽管我很想去。
我跟若夕的晨练一直到晚上,我们在十八拐来来回回八次。十八拐一个拐就是一百六十八个阶梯,最后我俩累到没力气下来,就在戏云亭上睡着了,一直到晚上八点才回家。
若夕看出我有心事,可一直没问,在我送她到家门口要分手那刻,她才抱着我说:“我最害怕的事就是醒来之后,再也找不到你,知道吗?你的每一个故事我都很在乎的,但是我最在乎的是我们的故事。你知道吗?”
“你就是我最后的故事。我发誓。”我认真的说。
“都说诗人最会花言巧语,当不得真。”若夕摸着我的心,“你的心在跟我说:你说的是真的。所以呀,今天晚上我一定睡得香。”
看着若夕笑着进了家门,我才放心的回去。
我到家时,阿哲在我家里喝着酒。
他对我的进入视而不见,还在自斟自饮。
我坐过去,看到桌子上有两个杯子,我知道,另一个是给我准备的。
我们就这样不说话,自己给自己斟着,直到两人都醉倒在一起。他才说:“我找了你一天,你死哪去了?”
“我在爬十八拐。我在晨练!”
“我找了你一天,淼淼等了你一天,你却晨练了一天。”
“对呀,我跑了一天。”
“你知道今天江边风多大吗,在桥头,江风吹得淼淼一身抖个不停,嘴唇都冻紫了,你说你对得起人家吗?”
“那你说,我去见了她,又怎么样?”
“不管怎样你都不该逃避!……你把话跟她说清楚不好吗?对你、对淼淼、对若夕、还有我,很可能就是皆大欢喜。再说你们之间有什么,本来什么都没有嘛”
“你想说什么,你在怪我!”
“我就是在怪你。”阿哲推了我一下。
“哈,想打架是吧。”我回了一手。
“我就是想打架,有种你来呀。”阿哲哴呛着站了起来,指着我说。
我当然不示弱。就这样我跟他来了三百个回合。
从小到大,我不记得跟阿哲打了多少次,输赢各半。
这回,我把阿哲压在下面,嘴里说着:“都是你,我跟淼淼走到,都是你,都是你。”
“事到如今你还怪我,如果当初你及时退出,那现在还有什么事。”
“你这笨蛋,你永远不会懂,就算我当初不出现,淼淼也不会跟你有结果。”
“你还这么说!你不出现时,我跟她不是很好吗。”
“你那是欺骗,你以为能骗淼淼一辈子。”
“哎哟,我的手断了,放手。”
“认输了吧?”
“输了就输了,你以为你历害呀,今天我喝的比你多。”
“输就是输,还这么多话。”
“快放手。再不放手我就跟你绝交。”
“绝交就绝交,又不是没绝交过。”我放开了手。
阿哲站起来,摸着嘴角的血:“又把我打出血来了,我要真的跟你绝交。”
我卷起衣袖说,指着上面的牙印:“你又是咬这个地方,我才不跟你这属狗的家伙做朋友。”
“好,那我走。”阿哲转身就走,刚出门又回来了。他把钥匙丢给我,“从今天起,我们再不是朋友了。”
我重重的关上了门。
洗了下冷水脸才清醒些,我数了数阿哲到底咬了我几口。
我趴在阳台上,任那冷冷的风吹着,那风中还夹着细雨,真得好冷。
不经意,想起了我和淼淼,还有阿哲之间的故事:
我跟淼淼认识全都是因为阿哲,那时我跟阿哲是二中出了名的捣蛋鬼,而淼淼是一中的校花,也是这小县城小有名气的才女。
当时我不知道阿哲是怎样追求女孩的,只记得他追那人家半年,我就饿了半年肚子。——我是他仗义的兄弟,他要泡妹,生活费就全给了他。
有一天,那女孩约了我,她就是淼淼。——那天她穿着粉红的运动衫,齐肩的头发乌黑发亮,我还记得一见面,她对我斜头一笑,是那样的阳光,那样的漂亮。
淼淼说终于见到我了,她说每次跟阿哲见面,他都会念我的诗。——该死的阿哲,每次追女孩子,都拿着我的诗句去哄人家。
有人欣赏我的诗句,这在当时是我最开心的事。于是,我同淼淼的书信来往的相当频繁。这感觉跟笔友乔不一样,相比于乔,淼淼是真实的。我们也经常见面,彼此向对方读一些经典的诗句。然而这是爱情吗,说真的我不知道。事实上这个时候的每个早上,我会去莫等亭等一个女孩经过。
阿哲知道我跟淼淼有交集,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让我去见了叶子。
直到有一天,淼淼因父母工作调动离开这里,而我没多久也离开了这城市。就这样我们彼此失了音信。
我想我之所以成为一个诗人,完全是因为淼淼。如果说那时我对乔、淼淼、若夕三个对都有感觉,那么淼淼是最真实的。
想起这些往事,心总是痛痛的,如果我跟淼淼一直保持着联系,我想我是另一种生活,甚至不会回这座城市。
我呆呆的想着往事,呆呆的望着楼下那暗黄的路灯下呆呆的站着的那个人。
那人站了好久,突然喊道:“岸南,是你吗?我是淼淼。”
“淼淼?”我心头一惊,飞快的跑了下去。
相对而望,我好想跟她说:我找了你好久,找了你好多个地方。
好想跟她说:今天我好想去见你。
可我沉默着,傻傻的站在她面前。
淼淼斜着头,微微笑着:“阿哲只跟我说了一遍你在这,我还怕找错了呢。找到了就好,要不我可要落宿街头了”她拍拍口袋,“你信不信,我误了车又丢了行礼,所以来投靠你了……怎么,不想收留我呀。我现可是又冷又饿呀,衣服也湿透了。”
“快,快跟我来。”我拉着她的手直奔家里去。
淼淼洗了个热水澡,还拿着我的被子包着。还直说好冷。
淼淼接过泡面,满足的吃着。她指了指那半箱啤酒:“啤酒配泡面,感觉肯定不错,给我倒点。”
我把两个杯子都倒满了,她拿起杯与我一碰:“敬重逢!”
她一口喝下,而后做了个难喝的表情,又说:“你怎么不喝。”
我笑了一下,也一口喝下。
她笑着说,“十年不见,兄台酒量见长呀”
“十年零五个月。”
“原来,我迟到了五个月。”她给我倒着酒,“这些年你过得怎样?”
“这些年我过得怎样?”我问自己,可是此时我大脑一片空白。于是摇头反问:“这些年你过得好吗?你到底去了哪?”
“那年爸妈工作调动,一起去新疆,到了那里没三年,爸妈就相继病故,我又去了海南外婆那里。前不久外婆也去世了。”她又喝了一口酒,结果被呛到。
我看到她眼睛里的泪花,那不是被呛出来的泪花,哽咽着说:“我一直认为你过得好?原来不是!”
她苦笑起来:“有一天……那是很寂寞的一个晚上,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我问自己如果我马上要死了,最后想见的人会是谁?……你猜是谁?”
我摇摇头。
“就是你呀!所以我来了。”她认真地说,“这回见到你,就没遗憾了。不管我六十岁死,还是明天就到另一个世界。”
我望着眼里却闪着泪花的她,不知说什么什么。
她微笑起来:“你或许不相信,这些年,我的心里只有你,一直以来只有你。”
我的泪悄然而下。
“我还是来晚了一点,阿哲说你都要快结婚了。”她拿起酒瓶喝了一口,笑着说,“我相信这一切都是上苍最好的安排,对你对我都是。”
她用酒瓶碰了一下我的杯:“敬今夜!”
她大口喝着,之后她泪眼盈盈的笑着:“今夜之后,我会让自己忘了你!”
“谢谢你能来!”我说,一口将杯中酒喝完,“今夜之后,我也会让自己忘了你!”
她倒举着空瓶,我倒举着空杯,相对笑了起来。
“你让我靠一靠好吗?”她乞求着说,“我好冷!”
我木纳的来不及说什么,她已靠了过来——她没说谎:她身子冰凉的,在颤抖。
我开了两瓶酒,递了一瓶给她。她就抱着酒瓶清唱了起来:
风我随着你的方向去飘荡,雨淋湿我肌肤冰冷在心上,路在我的脚下慢慢地延长,你在我的心上
风我随着你的方向去飘荡,雨淋湿我肌肤冰冷在心上,路在我的脚下慢慢地延长,你在我的心上……
昨晚我醉得很历害,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若夕在给我用温水毛巾擦着额头。而那痛得要裂开的脑袋里面呈现着淼淼泪眼汪汪的相望,还有她的清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