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早上7点，我猛然从睡梦中惊醒。左腕上的手机轻轻震动，屏幕上闪烁着一大堆待处理信息。

在家吃早饭。确认。送孩子们上学。确认。公司楼下取咖啡。确认。在公司吃中饭。确认……

像往常一样，我扫了几眼信息内容，不停连击确认键，好让这套流程快点结束。

反正，屏幕上只有确认，不存在取消。

刚戴上手机那年，我还暗自嘲讽，功能如此强大的东西，怎么还沿用这么老土的名字。

大数据采集，身份验证、在线支付、可视通话、交互游戏、信用积分，人体充电，随便拎出哪个功能起名，都比手机好听。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走上街，看到行人都在埋头摆弄手腕，满脸开心时，我才意识到，越是普通的名字，越便于大众接受。

02

起床，洗漱，经过厨房，小柒正忙碌着准备早饭。

听到脚步声，她头也不回，冲我抱怨：

没想到，今儿早要来10个人。上周我就跟你说，别去吃共享早餐了，在家做。你非不听，这下好，可累死我了。

你还好意思抱怨？要不是你，非要花一千分给儿子兑换重点幼儿园，咱家的积分也不至于这么紧张。我一听就来气。

你知道这一千积分怎么来的吗？晚上加班到12点，出门就骑共享单车。坐公交车，见到孕妇就让坐。过马路，看见老人就搀扶，就这么一分一分，我整整攒了两年！

儿子才4岁，用得着现在就学马球嘛？就知道攀比！

小柒转过身，眼泪花花的，你还好意思怪我？当时我妈就劝我，应该找门当户对的，低于一万分的男人，又穷又没格局，绝对不能嫁！可我还是选择相信爱情，跟了你。

我一直觉得，咱现在过得苦点没关系，不能让儿子长大了，挣积分也像你这么费劲吧啦。

你还好意思生气？

03

我无话可说，低着头，带儿子去洗漱。

手腕轻微颤动，屏幕上显示：客人抵达，请开门。确认。

10人鱼贯而入，3对夫妇各带一孩子，都是同一栋楼住户，在他们几家轮换吃了一个多月早饭，早就是老相识了。最后这小伙子有点面生，他主动解释，隔壁小区的，这周刚搬过来。

大家按各自选定的早饭标准，落座开吃。

临走时，7位成人在手腕上点了点，我的屏幕上收到消息：获得共享早餐积分，31分。确认。

3对年轻夫妇一脸客气，这次又要麻烦你送孩子上学，辛苦了。

孩子们，我们出发！时间有点紧张，我赶紧带4个小孩下楼。

要是开车送，积6分，扣2分环保分，赚4分。骑单车，积9分，上班迟到扣3分，剩6分。草草盘算一下，我还是选择骑共享单车，多给儿子挣一分算一分，免得老婆天天抱怨。

幸好天气还不错，不冷不热。只是五人座的单车骑起来实在费劲，骑到幼儿园门口，我早就满头大汗。目送孩子们进了大门，我又赶紧换单座车，一路骑向公司，连手腕颤动提示收到积分消息都顾不上看。

04

咖啡店店员手捧咖啡，正站在公司门口等我。

小天先生，咖啡是按照手机实时提示做的，温度刚好。单车给我，我帮你停，你快上楼吧。

明天起不用给我准备咖啡了，我最近失眠。哦，店员诧异的神情一闪而过，点头表示理解。

该死，她能看到我的信用积分，还好没揭穿。真是个善良的女孩。

上午开可视化项目讨论会。大投影屏上，正在国外休假的老板很生气，对我上周的方案极不满意，挑出了十几处问题。

做方案前，你到底带没带脑子？啊？老板越说越气，从屏幕上穿出，抓起我还没来及喝的咖啡，狠狠砸在地上。

晚上改不出来，明天你就不用来了！撂下这句话，老板气呼呼钻进屏幕。屏幕黑了。

05

因为一些不方便说的原因，这段时间，老板的信用积分被冻结了。他的脾气变得极坏，总是对我们无端发火。

隔壁工位的老王走过来，拍拍我肩膀，来吧，吃中饭吧，别放在心上，过了这阵儿就好了。

我也理解老板，可被人大骂一上午，换谁心情也好不起来。

吃完中饭，给老王支付完2分，我打算稍微眯会儿。

哎，别睡啊，帮我个忙。老王凑近我，声音压得很低很低。这不快双十一了嘛，我老婆的购物车早就满了。我算了下，要是你帮忙支付，能省好几千积分。

这是链接，你接收下。老王挥挥手腕，我的手机屏幕自动下拉，显示清单，从手纸到智能保姆，密密麻麻几百项。

明知这种私下积分交易违规，最近查得正紧。为了赚老王多给的100分，我还是硬着头皮，点了购买确认。

果然，信用等级越高的人，越会过日子。老婆说的没错，一定要给孩子多攒点积分。我狠下心，删除了早已选中的一款可穿戴游戏皮肤。

下午，老板气消了，神智又恢复正常，对我重新递交上去，只字未改的方案大加褒赞。我终于觉得神清气爽。

06

傍晚下班，我选走路回家，虽然比骑车要多花将近一小时，可是能多积4分，算过来挺值的。

到了楼下，手腕震动，弹出一条消息：您今日有违规行为，本月积分清零，请明日送孩子去普通幼儿园。确认。

我怔住了，头脑一片空白，不知道上了楼，该怎么跟小柒开口，又该怎么跟孩子解释。

心烦意乱，摸出一根烟，刚点上火。

手腕轻震：污染环境，—4分。确认。

题图作者：cocoparisien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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