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些奇怪的人
Marcus Aurelius 曾经说:“每天早晨离家时,我对我自己说,‘我今天将要遇见一个傲慢的人,一个忘恩负义的人,一个说话太多的人,这些人之所以如此,乃是自然而且必要的,所以不要惊讶。’”
我在客栈时,会帮妈妈照顾一下生意,所以也遇到了,全国各地的,形形色色的人。其中,广东人精明,四川人狡猾,山东人稳重,而印象最好的是河南人。河南人温和敦厚,不愧是中原文化发祥地的子民,很有中国人的气派。
这些都是整体印象。若要细论,也有一些人令我记忆深刻。
比如,手牵着手穿着情侣装的男生,非要开两间房却睡一间的恋人,每个星期都开着宝马车带不同女孩来的大叔,羞涩的少年少女,墨镜纹身的社会人,浓妆艳抹指尖夹烟的女士。
也有仙女一样的气质出尘的美人,儒雅书卷气十足的青年,白发苍苍相携而来的老者。
接触下,发现气质美如兰的,挑剔高傲得可厌;长辈嘴里该千刀万剐的渣大叔,很憨厚的样子,像个笑面佛,女友已婚妇女居多,看上去温柔平和。
有些人是专为泡酒吧而来,醉生梦死。听说有人半夜喝得醉醺醺出来,跌到沱江里不幸身亡(沱江只有约一米深,这么小家碧玉的一条江也能杀人,让我坐在桥边时有些不自在)。
大学生多,我还在高考被录取的那天巧遇了投宿的大学校友。
有人会半夜出去钓鱼,钓的鱼送给我们。有的人走时会把一个大西瓜留给我们。
有人会让我们帮忙把玫瑰花瓣铺满地面,床上放一个草莓蛋糕。有人在外面撞到头流血,会打电话让我父母去接他,带他看医生。
有人走后从北京寄来烤鸭。
(二)匪徒
在湘西凤凰古城,有个城北汽车站。这个汽车站,有一群拉客的。这些拉客的,多是当地青年男子,血气方刚,有些野蛮和霸道,最会骂架,常和游客起争执。这些湘西汉子是惹不得的,如果游客们在拉拉扯扯时嘴里说了什么不干净的,那就完了。比方:
二百五同志(车牌尾号二五零) ,和三个女游客发生了如下对话:
你他妈的怎么骂人?
你他妈的我就骂怎么了?
你他妈的再骂试试看?!
你他妈的……
然后打起来了。二百五是不会讲绅士风度的,甩手一个耳光过去,三女哭哭啼啼的报了警。警察来了,谁先问候对方母亲的不重要,二百五打了人,要赔偿,造成女游客精神伤害,要道歉。二百五赔了三百块钱。女游客们也不敢在凤凰呆下去了,请警察叔叔送她们回吉首。
可是车队的人不甘心,那都是讲义气的汉子。张三本来在家里睡觉,这会子到车站听说了这事,就和哥们商量着去把这钱追回来。几个人开着车偷偷摸摸跟在警车后面。警察叔叔们发现了……于是又派了一辆警车来追后面这车。在天下凤凰大酒店门口截下了,车上的人统统赶下来,“好大的胆子,警车你也敢跟?想干什么?你们是黑社会吗?”认定为首戴金项链的张三是挑事头子,摁在地上打了一顿。
(三)地痞
有三个长得奇形怪状的人来住宿,我妈不知底细,带他们看了上好的客房。他们赖在里面不走了,却不付钱。说认识我爸。我爸回老家了,妈妈打电话给他,他说也不认识。
若是两间房免费给地痞住一晚,也是小事,只怕请神容易送神难,万一赖着不走,住上十天半月的,够你烦。其他客栈就有类似遭遇,甚至一窝人纠集在里面吸毒。地痞之一下来办入住手续,我说得先交钱哦。他不理我,我也不给房卡。他们出去靠着摩托车打电话了。
我说报警吧。妈妈冷笑,说报警有用吗。我想起她讲过一个故事。上次两个女游客,去泡酒吧,招惹了两个当地混混,混混晚上花了钱陪吃陪喝陪消费,陪着她们回了旅店,赖在她们房间不走了。女游客脱身不了,下来求我妈,我妈帮她报了警,结果警察来了——都是熟人啊,算了算了,走吧走吧。可是警察走了混混不肯走,坐在服务台的沙发里一脸shi样,“是谁报的警?”,质问我妈:“你这是什么意思?”凌晨2点了。隔壁的亲戚和过路的巡警发了几根烟,才把他们打发走。
怎么办,那就继续耗着呗。可是地痞气势汹汹,“我叫聋子,你去打听一下聋子是谁,这房你确定到底给不给我们住”。打听了一下,黑社会里没有这么一人啊。我妈不想把事情闹大,想着要不先给他们住一晚算了。身份证也是假的。其中一个刀疤脸下来拿,我没好气地问那是你的身份证吗,刀疤脸很凶:“你管是谁的身份证,是我给你的不就行了吗!“我还被妈妈教训,说忍着点,我还要在这里做生意呢。
就在我为这件事敲键盘时,妈妈带来新消息——聋子们不知何时从后门悄悄出去了,住在隔壁,他们的朋友付了钱……他们貌似是走错了……
聋子们制作的紧张气氛由此结束。妈妈讲,这里的苗人非常凶悍,又齐心,原来是土匪窝。比广东那边的还凶悍。
于是我又听到一个段子:
若干年前,在广东一个宁静祥和的小村镇,来了几个四川混混。他们向本地居民收保护费。夜里10点,全村出动,三百多个青壮年,人手一根木棍,找到几个混混将他们打得断手断脚。
(四)争风吃醋
十二月的隆冬,有一对情侣来投宿,手拉着手恩恩爱爱的样子,女孩子瓜子脸,有一头瀑布一样的头发,男孩身量不高,略显瘦弱,不过看上去挺温柔。住了一个景色很好的江边房,订了第二天苗寨和晚会的行程。
一个男人打电话到前台“这是XX客栈吗?”我妈说是。“我要一间房,你们客栈在哪里?”妈妈安排他到南华门下车,她来接。夜里11点他真的打电话来要我妈去接。据我妈描述,这个男人高大,英俊,戴着价值不菲的玉扳指。到了客栈,“我是来找你们306房客人的。”沉着脸直奔楼上而去。妈妈顿感不妙,跟上去,走廊上男孩正在用悬挂式吹风机帮女孩吹头发。男人拎小鸡似的把女孩拖进房里,哗啦哗啦把那男孩子的包、衣服、围巾全部从阳台扔下去,翻女孩子的钱包把男孩的信用卡身份证一并丢了下去,揪着他的衣领“你走不走?” 这个男人,比这个男孩,高了一个头。男孩下楼来,耷拉着眼皮在沙发上坐着。我妈怜惜地问“你们这是什么关系呀,弄成这样。”男孩耷拉着眼皮,“是她前男友。”
看热闹的邻居悄悄议论:“这么细细瘦瘦的,一下都没得被那个男的打。“会被提了扔到河里去。”妈妈怕另外那个真冲下来揍他,建议他去隔壁我姑姑家先住一个晚上。十二月的隆冬,穿着睡衣拖鞋的男孩把门口的东西拣了拣,在隔壁坐了一会儿,终究拖着步子向夜色里,离开了。
(五)千里捉子
富二代与家人不睦,离家半年,三日前携女友及表兄来凤凰游玩。表兄宿在小店,二代另寻住处,日中来访表兄。其父母姑嫂通过公安系统发现二代IP在凤凰登录,连夜驱车赶来,凌晨三点,五六人敲开小店大门。二代闻讯藏匿,表兄留下行李为质脱身,大人潜随其后,无奈跟丢。折回店中,家母怜寻子心切,令我调出监控,将三日内二人在小店出没情形尽数找出,截图拍照。二代姑姑沙发一坐,与家母闲话,盯紧行李,守株待兔,静侯表兄。
(六)温馨的片段
给老妈打电话。
“这么晚了,什么事?”
“可是我还在回寝室的路上!而且刚刚教学楼的门口黑魆魆的,害我下台阶踩空了,差点摔了一跤。”
“这么点小事你都要告诉我呀?”
“不是,我想你了。”
妈妈的语气顿时温柔起来。
听见她和爸爸讨论谁睡楼上谁睡楼下。
“为什么不一起睡楼上啊”
“还有客人没回来啊,这么冷的天睡楼上的话待会要下来给他们开门”
“你们可以装那种自动门,有人回来的话你们在房间拿遥控器按一下门就开了。”
“胡说,哪有那种门。”
“有的,或者找个物理好的人帮你们设计一下。”
“尽想懒主意。”
“科技改变生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