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冰,这地方太憋屈了,我想回家。”窝在4.8平米的小单间里,我给在北京读书的好基友阿冰打电话。
“愿意回来就回来呗,香港本来就挤,正好我这两天没课,陪你玩一玩……哦对了,顺便和你说说这几天的事儿。”阿冰无悲无喜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反正他平时就一副老僧入定已入化境的样子。即使我知道他说的“这几天的事儿”绝对和他最近旺盛的桃花运有关。
“行,那我看看票,准备接驾吧。”
“好,买什么时候的票告诉我一声,我去机场接你。”
挂了电话,看着便宜的只有早上7:30起飞的,那就意味着我得3,4点起床赶飞机。可是没办法,对于暂时逃离这个弹丸之地以及火锅蘸料的渴望太强烈。不过更强烈的可能还有见到阿冰的渴望吧。
阿冰和我认识十年了。他说对我的第一印象是中学班级大扫除时,他拿着个墩布在桌子上坐着,我走过来白了他一眼对他说“你这么闲吗?”。他说那是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当时就觉得我这人脾气挺冲的。每次他讲这事儿我就笑着打哈哈,说所以咱们俩好啊,我就是那个不高兴,旁边得跟着个没头脑啊。“去你的。”他总这么说,“我怎么可能是没头脑,我就是一个学期不学习分儿都比你高,这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的确,阿冰这个人低调,不显山不露水的,看着就很踏实,典型的好学生模样;高中时由于缺乏运动一心学习,身材有点胖,也就断绝了他在高中时候谈恋爱的心思;高考之后去了个男多女少的专业,只得修身养性丰富内涵顺带着减减肥,没想到大四结束时减下来40多斤成了个能打到6,7分的“中级帅哥”。虽然外形的改变开始为阿冰带来了雌性动物的青眼——告白的,约电影的,约唱歌的……像是要弥补之前20年缺失的桃花运一般井喷式的爆发,但是阿冰却没有被费洛蒙冲昏大脑,不会因为小姑娘们的主动献身就飘飘然,不会因为看似容易得手就随意将就感情,并且在我多次不要脸又窃喜的描述我那些腌臜事时嗤之以鼻的看着我,仿佛在看一只种马。总而言之,用一个字描述阿冰就是“正!”,用两个字描述就是“不会犯错误”。
研究生阿冰考到了北京某社科类学院。社科类啥特点,女生多啊。所以阿冰去之前我就告诫过他:“冰啊,女生只分两类,婊的,和不婊的。婊的你玩儿不过,不婊的你这种直男估计也不喜欢,可得擦亮眼睛啊兄弟,你看你大四的时候不就被小姑娘们折腾的身心俱疲吗。”终于,这次阿冰没有再用嗤之以鼻的眼神看我,“你放心吧,我还是会以学习为重的。”
然而这句“以学习为重”没到一个月,就成了个倒下的flag。社科类啥特点,女生多啊,还好看啊。原来阿冰和我打电话讨论的都是关系到人民群众最直接最现实像是吃穿住行、养老就医、子女教育等的根本问题,而现在则是“这个女生每天和他发微信他觉得有点烦但又不知道怎么拒绝”,“那个女生喝醉酒了想要抱他被他坚定地拒绝了因为那个女生180都快赶上他了”这种话题。我一边暗搓搓的嫉妒着阿冰的桃花运,一边又崇拜着阿冰这种似乎永远不会犯错误的坚挺的三观与绝对的理性。“不过瑛姐我是真的喜欢的。”阿冰每次提到其他女生,都会再提一句瑛姐,“但是应该是不可能的了。”
瑛姐是比阿冰大5岁的博士生,肤白貌美湘妹子,只是因为5岁的年龄差让阿冰望而却步,同时阿冰的妈妈在知道了自己儿子对年上5岁的有意思时,也明确表示了反对以及断绝生活来源的威胁。
“我是真的喜欢瑛姐,我觉得她也喜欢我,但是她有时候撩了我之后又会打住,我撩她的时候她一开始也会回应,不过撩了几句就插科打诨的混过去……我猜她可能也觉得不可能吧。”阿冰自己这么分析道。
“诶,要是特别喜欢就在一起,但是得考虑好要面对的问题。”我给阿冰出主意,“你要是特别在乎家里人的意见,那就……天涯何处无芳草吧,反正你身边又不缺小姑娘。”
阿冰沉吟一会儿,说:“嗯,是啊。”
“喂?阿冰你怎么才接电话啊?你在哪儿呢?”顶着两个黑眼圈懵逼的围着机场出口绕了两圈都没看到阿冰的身影,又给阿冰打了三个电话,电话那边才终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喂……”阿冰的声音似乎带着鼻音,听起来不甚清楚。
“喂!阿冰我都到了你人在哪儿呢!”
“原儿?”那边的声音好像突然清醒了起来,可接着突然又没了声音。过了十几秒,终于又传来了阿冰沉稳的声音:“原儿,我……突然有点情况,可能还得回一趟研究所,要么你先去宾馆?”
“行啊,我就先回宾馆补个觉,昨儿没睡几个小时,你好了给我打电话吧。”
“好,那先挂了。”
于是我拖着箱子,去宾馆,订了两个小时的闹钟,倒头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嘿,真高兴,帝都的霾都是甜的。
一觉起来已经下午3点了,我趴在床上看了看手机,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微信消息。打开最近通话,又拨了阿冰的电话,这次倒是响了一下就通了。
“喂……你在哪儿啊,还没忙完啊,我周一就得赶回去上课,我们的相聚时光是多么的短暂你舍得让我一个人在宾馆苦苦等待独守空房嘛?”我一股脑儿的抱怨完。
“原儿,真是对不起,我这边还有点事儿,真走不开,估计还得晚饭那会儿。”电话那边传来了阿冰愧疚的声音。
“你到底什么事儿啊,研究所一上午一中午还不够,你研究所又不在香港!”
“这事儿……说起来有点儿复杂,回宾馆再和你说吧。”
“那你晚上请你原大爷我吃火锅,要么你对不起我这么大老远跑来找你!”我憋着火气,先敲他一顿火。
“请客请客,诶,挂了,上地铁了”
“挂吧。”
挂了电话,我开始琢磨阿冰这厮到底是因为什么“复杂的事情”放我的鸽子,想了一会也没啥头绪,正好看见一个五道口的同学说要请我吃饭,于是收拾收拾,转战五道口。
“喂,你还有多久到宾馆啊,没房卡,进不去,憋着尿呢,憋不住了。而且还没吃晚饭。”我刚下了地铁,就接到了阿冰的电话。
“憋着,我可是等了你5个小时,你等我5分钟便宜你了。”说着,我加快了步子,向宾馆走去。
还没到走近宾馆,就看到路灯下立着一个人。那是阿冰。看起来距离上次告别的时候胖了一些,头发也乱乱的。晚上昏黄的路灯照在阿冰的脸上,显得人有些憔悴,和平时会特意收拾一下再见我的阿冰完全不一样。
“你咋看着这么累呢?”拍了拍阿冰的肩膀,我问他。
“发生了一些事情,这套衣服昨天穿的就没换过。”他的脸在路灯下看不清表情,“先进去吧,我去个厕所。”
我坐在床上等着阿冰,阿冰从卫生间走出来,爬上床,上半身靠在床头,双手抱胸,脸上的表情很平和,嘴角却绷着一丝喜色。阿冰看着我说:“原儿,昨晚我和别人上床了。”
啥?!一时间我有点没反应过来,直觉不是啥大事儿,但却不太像阿冰能做出来的事儿。想到他毕竟也算喜欢瑛姐,那么上个床也是如了他得意了,也算是个开心的事,“那现在你和瑛姐生米煮成熟饭了呀。”我坏笑的看着他。
“其实……不是和瑛姐,是另一个。”阿冰这次的脸色似乎没有了刚刚的那一丝喜色。
“啥!你说啥!”这次我终于反应过来了,“你这是……你这是约炮了?!”
“也不算吧……她是我同学……其实我也有点喜欢她吧。昨儿晚上想着早起还要接你,就想和她吃个麻辣烫就回来,没想到吃了麻辣烫她又要去簋街吃小龙虾,吃完小龙虾太晚了就想着不回宿舍了在外面开个房算了,没想到她说她冷就钻我被窝儿了,然后……”
“你请人家吃的六块钱麻辣烫吧你!我大老远跑来你要是因为研究所有事情你有正事做放我鸽子倒也没啥,结果你因为这个事放我鸽子……林哲冰你可真行!”我气的看着阿冰恶狠狠的说。
“我真感觉挺抱歉的,这件事确实是我做的不对,昨晚真就打算吃个麻辣烫就回去的………”阿冰腿从床上放下来,面对着我正襟危坐。
我为什么生气呢?我仔细思考着。现在中国一线城市约炮的形色男女不要太多,更何况阿冰还是和相识的同学。而且先上床再恋爱的模式也不是不行。但是阿冰之前一直是保守并且对待感情认真的人,这次的“破戒”仿佛之前的坚守都变成了浪费,而他在我多次受不了诱惑犯错误时对我的劝诫也成了讽刺。我不知道正在读这篇文章的你会不会觉得我思想守旧的过分。但是在那天之前,我一直觉得别人可以约炮,甚至我也可以,但是阿冰不会,因为阿冰三观是那样的“正气凛然”。也是阿冰告诉我他理解的我的做法,但是并不认可。我说我不后悔,喜欢就是喜欢了,阿冰说这么仓促的喜欢你以后可能会后悔,果然,我就后悔了。我生气是因为阿冰犯了和我同样的错误而不自知,还反而有点喜气洋洋,可是我那个时候不是也陷在突然到来的感情中而犯傻吗?
“阿冰。”我恢复了平静,看着阿冰问,“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在国外,太寂寞,很快就和一个跟前女友没撇干净的人好上的那次?你当初怎么说我的还记得吗?”
“记得……”阿冰看起来也有点不好意思。
“你说你理解的我的做法,但是并不认可。当时的我说我不后悔,喜欢就是喜欢了。你却说我说这么仓促的喜欢可能将来会后悔会很麻烦。果然,没多久我就后悔了。”
“对……”
“所以我对你也是理解但不认可吧,现在这种事是挺常见的,但是不会发生在高中的你身上,不会发生在大四的你身上,因为那个时候你心里很清亮。”想了想,我又加了一句,“最近这么多环肥燕瘦的在身边,有点浮躁了吧兄弟。”
阿冰似乎是听进去了我的话,他自己低声叨叨着,“就是不知道怎么和瑛姐说……”
“那你打算怎么和你这个炮友……叫啥?”
“朱朱。”
“你打算怎么处理和朱朱的关系呢?”
“我也不知道吧……先看看她什么反应吧,我中午送她回研究所的时候,她看着还挺开心的,这不,现在还给我发微信呢。”阿冰说着掏出了嗡嗡嗡震个不停的手机,低头看了眼,嘴角又微微上扬了一下。
看着这样的阿冰,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感情的事情不能说对错,但是这是感情的问题吗?我想不清楚,只能叫上阿冰去吃点东西填饱肚子。
一路上我想和阿冰吐槽这一个月来在香港的生活有多苦逼,但他却时不时看看手机上蹦出来的新消息,手指不停的按动着键盘。我侧过头,裹紧大衣,吸吸鼻子。北京的空气倒甜的发腻了。
三个月后,正在上课的我突然收到了阿冰的消息,就四个字:有空回电。
看到这四个字后我像是有感觉般的立马出了教室拨了阿冰的电话。
“喂,阿冰?”
电话立马通了。
“原儿。”电话那头是阿冰没什么情绪的声音。
“嗯,咋了?”
“原儿,我分手了。”
“……喔……”
“嗯……”
“为啥啊?”
“可能就像你说的,没有好的开始很难有好的结束吧。可能是因为那样的开始,所以即使在一起后我对这段感情也不是很抱希望,之后在相处的过程中,也发现……”
听着阿冰电话那头沉稳的声音,我觉得他还是一开始的那个阿冰,是高中为了理想高校胖胖的却专心致志的他,是大四瘦下来变帅后面对女生的追求依旧不动声色的他。我觉得我认识的那个阿冰回来了。
怎么可能?
我知道你们想看到阿冰的不幸来印证我的聪慧机智,然而现实是阿冰和朱朱不仅度过了3个月,还度过了6个月,现在已经快要9个月了。我不知道当初阿冰的选择是否正确,也不知道在感情中,正确的选择是否会带来好的结果,但我希望阿冰可以在自己清醒的状态中感受到幸福。
那次阿冰放我鸽子,我转战五道口去找罗旋吃饭。罗旋也是我们的高中同学,高一的时候就和家那边的女朋友在一起,到现在差不多七年了。罗旋本人虽然其貌不扬,但却是个努力上进的好青年,博士在读,读出来不难有成就。而他女朋友只是个他老家省会普通师范类院校出来的本科生,样貌一般,家世也一般。
“我们俩高中就在一起了。”罗旋见我打听他和女朋友的情况,笑笑说,“我对女朋友也没啥特别高的要求……虽然最近有点七年之痒。”他想了想,“但女朋友还是自己的好,我就觉得现在挺好的。”
我也笑笑,说了句“真羡慕你。”
“诶,小原儿你这个时候来最好了,现在是清华最美的时候,银杏叶还黄着,掉在地上一路都是黄的。那边是朱自清的荷塘月色。”罗旋挥着胳膊指给我看。
“是啊!哇,好漂亮啊!”我走过去给这个有点清冷的小池塘拍照。
那个时候,我只顾着欣赏月华下的荷塘,不知道两个小时后会收到阿冰那样的消息,不知道三个月后阿冰和朱朱没有分手,不知道九个月,一年以至未来他们会不会依旧在一起……我只知道,或许之前我做错了事情,或许阿冰未来也会像我现在一样对之前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也或许他不会。总之,过去的会过去,未来的还未来,能抓住的只有现在。人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有红粉相伴,即使现下自己是孤零零一个人,也要活得清醒,这才是应该珍惜的现在。朱自清当初面对这片荷塘,也是一个人吧。
现在一个人不要紧,因为清醒时的选择才可以让我在未来像罗旋一样,即使经历大大小小的现实磨砺,也可以说一句“我就觉得现在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