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你听说过‘神迹崖’吗?”
“将军所指可是那北边的绝壁?”
“不只是北边!”将军笑了笑,但那笑容很艰涩,“传说尚神为留住最后的凡尘,用一块息壤圈起了自己的家乡,从此神州与世隔绝同仙界再无任何来往。所以——只要你走的够远,不管哪个方向,你都能看到那绝壁。”
白枭沉默。这时,北方的一颗暗红色流星如一根潮湿的火柴,划过漆黑的夜幕,火光转瞬即逝。灯火阑珊,了无生机的达喀尔戈壁,似乎更加苍凉,更加孤寂了。将军脸色苍白,身上的某种东西仿佛也随着那颗流星熄灭了。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将军仰天长啸,声音被风吹散,变得嘶嘶哑哑。白枭忽然有了一丝凄凉,但更多的是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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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
达喀尔戈壁。
卸掉盔甲和铁面具的白枭一身白衣,望着水中的倒影,没想到自己这个只上过半天私塾的,竟有了几分书生气。正偷偷的笑着,忽然有人从背后踢了他一脚,白枭措不及防,差点趴在水里。
“再臭美,让你在这儿一次照个够。走了!”
“将军?!”白枭望着水里那张满是凌厉的脸,自己的脸上一阵火烧,挠了挠头,赶紧跟上了将军。一边走一边嘀咕:这功夫还是没练到家啊!
似是知道了白枭的想法,将军不怀好意的笑了笑:“你可知此去是何目的?”
“散心?”
又是一脚。
“哼!治国之道岂是儿戏?此次你我先行,目的是要视察民情,倘若收回之地和战前一样,岂不是白打了?”
“白枭谨记!”
两人各骑一匹马,齐头并进,赶在林家大军之前,奔向了石漠城。
黄沙掩盖青灰色石墙上的血迹,正如时间淹没了一场场色彩斑斓的故事。昔日的血色夕阳已经蒙上了淡淡的烟云,像一个暮年的老僧安详的坐在天际,所有的兵戈和铁剑都在火红的云彩里熔化,消散了。
石漠城外一处险要的高地上,三个黑衣人正探头探脑的向城里观望。
“大哥,他们进去了。”
“奇怪!这姓林的旁边是什么人?”漠河揪了揪浓密的胡子,那是他焦躁不安时必做的小动作。
“好像是个书生?大哥,不如我们现在就冲进去,杀他个措手不及。这林老贼保准跑不了。”
“杀,杀,杀,杀你个头啊杀。”每说一个“杀”字,漠河巨大的手掌就使劲拍那个还在摩拳擦掌的手下一下。拍的铁头盔砰砰作响。拍的他眼冒金星。
“别……别别……别打了,大大……大哥。别打三……三三刀哥了。”
“他奶奶的,赵结巴你给我让开,要不是李三刀这混蛋整天杀这杀那,兰妈也不会……”一想起几天前的事,漠河更是火冒三丈,一把推开赵结巴,抽出了明晃晃的大刀,“今天老子非杀他不可。”
“大大……大……大哥,别……别,我我我……”赵结巴见漠河动真格的了,一紧张结巴的更厉害了,两只手死死夹着刀片,脖子都给憋红了才说出后半句,“我我……我知道那是谁。”
“说!”
“大哥,你……你你……先放……放下……下……”
漠河快被这赵结巴憋死了,气急之下骂道:“他奶奶的,你再给我结巴,老子连你一块劈了。”
赵结巴咽了口吐沫,一个字一个字的把话挤了出来:“他——是——白——枭”
“放屁!”
“没……没没,我赵结巴发……发誓,要是他不不……不是,我这辈子都……都是结巴。”
“行了,别他妈发誓了,你这辈子本来就改不回来了。”漠河望着嬉皮笑脸的李三刀和举着三根手指的赵结巴,又气又笑,只好收起了大刀。“说,你怎么猜出来的?”
“嘿嘿,大……大哥可能不知道,我平时喜……喜欢偷看女孩子的腿,你想想啊,尤……尤其是穿旗袍的,那两条白……白花花的大……大……”
“他奶奶的,说重点!”
“抱……抱歉。”赵结巴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的继续说,“我看的多了,就连男人的腿,一……一眼都能认出他是干啥的,那白枭虽然平时带着铁面具,但走……走路的姿势不会变,刚才那人一步三尺,不……不多不少,这是常年练功练练……练的,加上之前的印象,定是白枭错不了。”
“行啊!你小子还有这手儿,以后三哥就跟着你混了。哈哈。”李三刀一得救立马又活泼起来,对着赵结巴是又拥又抱。
被赵结巴一说,漠河觉得还真有点像了。
“行了,都给我好好打扮一下,先跟着进去看看。”
夜色渐渐爬上墙头,石漠城似乎比以往都要热闹了。
“将军,这……恐怕不太好吧?”
“什么将军?我现在是你的管家,你小子给我演的像一点。”
白枭拽了拽衣领,这衣服除了好看,穿在身上简直难受的要死。他万万没想到将军会带他来这么个地方,看着一个个浓妆艳抹,衣着暴露的女人,身上的汗不住的往下流。没想到,一个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死神,让人闻风丧胆的十八枭首领,突然间进了青楼,竟会变得如此不知所措,看着一脸淡定的将军,白枭感叹自己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哎呦喂,这位公子,头一次见您哪。”两人刚一进门,老鸨子就迎了上来,眨着略微浮肿的眼皮,把白枭从脚底到发梢打量了个遍。
“哼!你管第几次干嘛?我家伊少有的是钱,快把花魁叫来。”
“哎呦,口气不小啊!花魁岂是你想叫就能叫的。”
“你最好识相点,伊少可是城主的侄子,你不怕我们把你这儿拆了吗?”
“呕?城主的侄子?”不速之客并没有把她吓住,老鸨子不慌不忙的做到了一把椅子上,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城主的侄子很厉害吗?难不成比那林将军还厉害?”
刚才将军故意提高了声音,因为两人的争吵,这时周围已经有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也开始对白枭两人议论起来。
“这谁家的孩子?怎么这么狂?”
“不得了啊!自称是城主的侄子呢!”
“什么不得了啊?依我看,和前几天闹事的那个财主一样——都没啥好下场。”
“就是就是,石漠城才刚刚被林将军收回,又有不长眼的来了,这下有好戏喽!”
“……”
白枭终于明白了将军的用意,得到他的暗示后,干咳了两声,对老鸨子鞠了个躬:
“老板娘息怒,是我家这奴才不懂事,刚才多有得罪了,我们只是想和大家一样在一起痛痛快快地喝个酒而已,不想做出格的事,为表歉意,在座的各位今天我请了。”
众人听得这话,青楼内顿时响起了一片欢呼声,不少刚才还幸灾乐祸的人也过来和白枭打招呼,害的白枭跟这些衣冠华丽的浪荡公子寒暄了好一会儿。
待酒后饭饱,消息打探完毕,将军终于把白枭拉了出来。
“你小子关键时刻表现还不错嘛!”
“将军过奖了。”
“不过,你出手倒是挺大方啊?今晚花掉的军饷就从你身上扣吧!”
“啊?将军不要啊!小的虽然上无老下无小,但还准备娶媳妇呢!”
“哈哈哈!”将军跃上战马,一脸坏笑,盯着白枭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石漠镇已经不必担心了,今天心情不错,至于你媳妇吗,那就要看你接下来的表现了,要是表现的好了,我林家倒真有几个亭亭玉立的好姑娘,到时候……”
两人有说有笑的来到了石漠城城门,回头是繁星点点的夜市,前面则是匍匐沉睡黑乎乎的达喀尔戈壁滩,一缕缕如巨兽吐息般的长风撩起胡杨凌乱稀疏的几片叶子,夹杂着戈壁滩特有的土腥味弥散在了远方的夜里。白枭感受着这一切,不知多久没有好好吹吹风了,一种突如其来的感情袭了上来,多年前,似是一夜间石化的心,此时此刻再也无法压抑这种莫名的冲动了,泪水终于浸润了早已干涸眼角,带来了不可磨灭的幸福。
他看向将军,那个永远如山一般,如父亲一般的男人,双眼也泛起了明亮的泪光,曾几何时,这种感情带来的只是他的一顿臭骂,一个火辣辣的巴掌……
两人无话,也不前进,只是原地不动,任凭这奇妙的感觉不断地如浪一般拍打在心海的崖壁上。
白枭知道,再也不会打仗了。
许久,将军拍了拍白枭的肩膀说:
“走了,离家还很远呢!”
就在这时,一个仿佛来自幽深的枯井,鬼魅般的声音拦在了两人前面。
“将军请留步。”
“你是何人?什么将军?”白枭已经握紧了腰间的宝剑,由于不见说话之人,额头上浮出了一层细汗。
一只干枯的手,悄无声息,按住了白枭握剑的手。
“小友不必紧张,我就一糟蹋老头,何必刀剑相向。”
两人回头看向那人,的确是个糟蹋老头,但重点不在这里,刚才老头的表现,只证明了一个事——想杀你俩,易如反掌!
“林家林重山,林将军。老夫与你有缘,在此赠你几句话:“‘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杀星降,绝壁开,若生女,林家绝。’至于小友,哈哈,以后我们或许还会见面的。”
正如那声音来时一样,说完这话,老头毫无声息的消失,只留下了惊恐未定的两人。
而在之前的青楼,漠河脸色煞白,自从看清白枭面目的那一刻起,一个奇怪的念头产生了,从此它将根深蒂固,每晚都出现在漠河的噩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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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