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萍第一次在丈夫周建军的西装口袋里摸到不属于家里的口红时,指尖的凉意瞬间窜到了后颈。那是支斩男色的唇膏,膏体还带着新鲜的印子,绝不是她用惯的豆沙色。她捏着那管口红站在衣帽间,听着客厅里丈夫陪孙子搭积木的笑声,只觉得那声音像针一样扎进心里。
那天晚上,吴萍把口红拍在女儿周晓雨面前时,周晓雨正在给刚满周岁的儿子喂奶。“你爸外面有人了。”吴萍的声音发颤,指腹蹭过口红管身的logo,“我查了他的行车记录仪,那女人叫张岚,是中学老师。”
周晓雨猛地放下奶瓶,奶顺着孩子的嘴角淌下来都没察觉。她想起前阵子父亲总以“加班”为由晚归,想起母亲夜里偷偷抹眼泪,想起自己还劝母亲“爸就是工作累”,一股怒火瞬间烧红了眼眶。“妈,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她攥紧拳头,“他对不起你,就得付出代价!”
吴萍原本还抱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念头,可被女儿的愤怒一激,这些年的委屈突然涌了上来。她跟着周建军从租屋住到单元楼,省吃俭用供女儿读书、帮女儿照顾孩子,每天忙得像个陀螺,如今人到中年,却要面对丈夫的背叛。“你说,咱们该怎么办?”她抹掉眼泪,眼神里多了几分决绝。
母女俩商量到后半夜,最终定了主意。周晓雨负责写大字报,吴萍则去打听张岚的住址和工作单位。第二天一早,周晓雨请了假,在打印店印了几十张传单,上面印着张岚的照片,写着“破坏他人家庭的无耻第三者”“中学教师道德败坏”,还附上周建军的车牌号。吴萍则揣着传单,趁着早高峰,贴满了张岚所在小区的公告栏、单元楼门口,甚至塞到了张岚邻居的信箱里。
贴完最后一张时,吴萍看见一个穿职业装的女人匆匆走来,正是张岚。她下意识地躲到树后,看着张岚看到传单时瞬间惨白的脸,心里竟升起一丝报复的快感。
可事情的发酵速度远超她们的预料。
当天上午,张岚的丈夫就带着人找到了周建军的单位。办公室里的争吵声隔着走廊都能听见,周建军被领导叫去谈话,回来时头发都白了半截。他刚到家,吴萍就迎上去,把一叠照片摔在他脸上——那是她偷偷拍的周建军和张岚在商场牵手的画面。“周建军,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这个家吗?”吴萍的声音尖利,引来了邻居的围观。
周晓雨也跟着帮腔,把传单拍在茶几上:“爸,你做这些事的时候,就没想过我,没想过咱们这个家吗?”
周建军看着眼前歇斯底里的妻子和女儿,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知道自己错了,可他没想到,妻子和女儿会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把事情闹大。单位里的风言风语、邻居的指指点点、张岚丈夫的威胁,像一张网,把他死死缠住。
接下来的几天,周建军像变了个人。他不再出门,每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烟抽得满地都是。吴萍气消了些,看着丈夫日渐憔悴的样子,心里竟有了一丝不忍,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指责。周晓雨也察觉到不对劲,父亲看她的眼神里,除了愧疚,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绝望。
周五晚上,周晓雨下班回家,刚进门就听见母亲的哭声。她冲进书房,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僵在原地——周建军吊在房梁上,脚下的椅子翻倒在地,桌上放着一张写满字的遗书。吴萍瘫在地上,抱着丈夫的腿,哭得几乎晕厥。
“对不起……对不起萍,对不起小雨……我没脸见人,也没脸活下去了……”遗书上的字迹歪歪扭扭,还带着泪痕。周晓雨走过去,颤抖着伸手探父亲的鼻息,可那熟悉的温热早已消失。她看着父亲苍白的脸,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把她扛在肩上逛庙会,想起她出嫁时父亲偷偷抹眼泪,想起父亲抱着外孙时,笑得合不拢嘴——那些温暖的画面,和眼前的惨状重叠在一起,让她五脏六腑都像被撕开一样疼。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和母亲所谓的“讨公道”,不过是用最极端的方式,把父亲推向了绝路。他们只想着发泄愤怒,却忘了,这个犯错的男人,也是她们最亲的人。
葬礼那天,天阴得像要下雨。吴萍穿着黑色衣服,站在墓碑前,眼神空洞。周晓雨扶着母亲,眼泪止不住地流。她看着父亲的照片,心里充满了悔恨——如果她没有那么冲动,如果她能劝母亲冷静一点,如果她们能给父亲一个认错和改正的机会,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变成这样?
后来,张岚辞了职,跟丈夫离了婚,搬去了外地。吴萍常常坐在客厅里,看着周建军的遗像发呆,偶尔会喃喃自语:“是不是……我们做得太过分了?”周晓雨每次听到这话,心里都会揪紧——她知道,母亲和她一样,都被这场失控的惩罚,钉在了悔恨的十字架上。
现在,周晓雨常常会带着孩子回家陪母亲。母女俩坐在阳台上晒太阳,很少再提起过去的事,可那份遗憾,却像一道伤疤,永远刻在了她们心里。周晓雨终于明白,面对背叛和伤害,愤怒和报复从来不是最好的选择。有时候,冷静下来给彼此一个台阶,给错误一个弥补的机会,才能守住最后的温暖,不至于让仇恨,毁掉原本珍贵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