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贤孙季闲居在家,有一天忽然病倒,遍请名医不见起色。眼见得人渐渐消瘦下去,眼睛深凹,气息微弱。一家人十分着急。
孙季还不到五十岁,原是一个落第秀才,在乡里当私塾先生。他教书多年,收入不高,家境也不算富裕。凭他当先生的便利,把儿子孙谷带在身边读书。
私塾里有个叫李诵的女生,与孙谷年纪相仿,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她每天带些吃的、玩的给孙谷。几年私塾下来,两人成了一对小情侣。
十岁上,李诵女扮男装,和孙谷一起参加童试,双双考中了秀才。为了准备下一年的秋闱,双方父母让他们成了亲,一起跟着孙季复习。
到了乡试的时候,李诵想故技重施,男扮女装去参加科举。不料被人举报,取消了考试资格。孙谷则中了进士,远赴他乡为官。李诵跟到孙谷任上,终日闷闷不乐,患了忧郁之症。
孙谷在任上没多久,忽然接到父亲病重的消息。夫妻俩连夜出发,几天以后赶到家里,父亲已是奄奄一息。
孙谷是个孝子,父子情深,眼看着父亲已是回天无力,哭得死去活来。他点起香烛,向苍天祷告:“我父亲善良,操劳一生,这辈子没有享过什么福。而今儿子仕途亨通,本该好好享福了。他要不在,我母亲孤孤单单,又怎么过日子?要是可以替代,我情愿代父去阴曹地府。”
李诵道:“夫君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你死了,即使父亲痊愈,有谁来赡养他们?更何况生死有命,这生命怎么可以替代?”孙谷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不信老天会这么无情。你们别劝我。如果我死了,我父亲还不能痊愈,我就是做鬼了也要去地府讨个公道!”李诵道:“夫君前程远大,我乃一介女流,既不能当官进爵,光宗耀祖,又不能养家糊口,恪尽孝道,就由我代替公公去死吧。”
孙谷只当妻子是随口说说,不以为意。晚上睡在床上,李诵与孙谷聊了个大半宵,说些童年趣事,说些夫妻恩爱之事。及至天明,孙谷醒来,见妻子已经喝了药,命赴黄泉。
孙谷顿时伤心欲绝,几度昏厥。忽见孙季呼叫:“儿啊,我肚子饿,快给我盛一碗粥来。”他竟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孙谷哭道:“爹,你为什么不早点醒过来啊?”孙季道:“我看见白无常正向我走来,忽然儿媳过来,往我嘴里塞了两粒红丸,我就醒来了。”一场本该为父亲办的丧事,竟然办成了妻子的丧事。
且说那白无常本来真是来接孙季的魂魄的,不料接走了李诵的魂魄。李诵来到地府,只见赏善司判官魏征身着绿袍,手拿善薄,笑容可掬地迎候:“你李诵就是一个平凡的女人,既不必下地狱,也无法登天成神,只能重新投胎做人。等下去孟婆处喝一碗迷魂茶,重新投胎,重食人间烟火。”
李诵道:“我既然是个平凡的女人,那为什么拘我?”魏征诧异道:“啊?不是你自己要来的吗?”李诵道:“都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难道这命是有我自己定的吗?”魏征道:“岂不闻自作死,不可活。” 李诵道:“那我现在是鬼?”魏征道:“是啊。”李诵道:“那你判官、牛头马面、枷爷、锁爷、无常也是鬼吗?”魏征道:“我们是鬼神。”李诵问:“还有钟馗、孟婆、地公、游星、城隍,还有那么多的阴兵鬼将,说到底都是鬼。那他们为什么不去投胎?”
魏征皱皱眉说:“这阴曹地府终究需要鬼神来管理的。我们都是阴天子所封。”李诵道:“你魏征生前就是唐太宗手下敢于直言劝谏之臣,办事公正,执掌赏善司,没有那个鬼敢议论。那钟馗才华横溢、满腹经纶、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本是人间状元,做鬼神也名正言顺。可那白无常,只不过是山中的一个野人,吃野果、食生肉,只会咿啊呀叫,连人话也讲不清楚,怎么可以当阴差鬼司?人间自隋朝以来,就实行了科举制,这本是最公平的人才选拔形式,任人唯贤。这阴间为什么就不能有科举考试呢?”
魏征道:“你说的不无道理。不过,鬼终是鬼,能够转世投胎重新做人,谁还愿意在这里做鬼?”李诵道:“大家都喜欢做人,人却要听鬼摆布。我现在不想做人了,就在阴间做官。”魏征道:“一个萝卜一个坑,这里的位置一个个都是满的。”李诵道:“还差一个还阳使。那些年轻的,善良的,无辜的,他们命不该绝,就该送他们还阳。这样也能减轻你们判官的压力。”
魏征道:“自从有阴曹地府以来,就是现在这个样子。行,你说的,我奏明阎王爷,看他怎么定夺。”你道那阎王爷是谁?他本就是人间人人敬仰的包拯。他一听,沉吟道:“这个不妥,阴间来个科举制度,这不是阴阳不分,乱了套了?这李诵之死,虽说有她忧郁厌世的成分,但总归是代公公而死,人格高尚,那就再奖她一甲子阳寿,让她还阳去吧!”
包拯和判官们商议着,忽有城隍递上阴呈,说是阳间孙谷在焚香祷天,愿意来阴间替回李诵。包拯和魏征等都颇为感动:“这夫妻俩恩爱如山,感天动地,速速送李诵还阳吧。免得那孙谷也到阴曹地府来,再惹出麻烦。”
包拯和魏征亲自送李诵还阳。李诵的尸身躺在堂前,正待下葬。孙谷哭得十分伤心。孙季是因为儿媳是替他而死,也不禁老泪纵横。忽见李诵坐了起来,那些换衣的、抬棺材的、其他打杂的,都吓得四散而逃。
李诵坐在床上,仿佛还没有完全苏醒的样子,嘴里喃喃地地念叨:“下次再去,我一定要把阴间的科举制度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