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太阳有多远

   当阳光爬上我的脸颊,一丝温热从树荫处开始流动。我深吸一口气,空气中的尘埃在我体内停留。可我不能停留,阳光下的我,影子在墙上慵懒的躺着,一副烂泥糊不上墙的样子。我回头看了看它,它却变换了模样。它的轮廓有些夸张,没有君子的风度,反倒像是一个寄居在我身上的地痞。我忍不住疑惑的问自己,我离太阳有多远?

  我转过身,对我的影子不再感兴趣,即使我知道它在张牙舞爪,我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去理会它。它就是小丑,我正直的灵魂岂会自降身价与它同路。当然不会,我觉得那是一种耻辱,那是一种对阳光的亵渎。

  我的目光落在阳台,阳台上的那盆植物在阳光下格外苍翠,我慢步向前,它平静又安详,正如此刻流经我生命的那些时光。我伸手抚摸,它们多像熟睡的孩子,不哭不闹,眼睛里满是纯真。我怜爱的看着它们,它们生长的有些错乱,参差不齐。我隐约能感觉到它们对阳光的渴望。

  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浇水了,那盆植物只能在风雨中寻求救赎了。我把头靠了过去,沾染灰尘的叶子几乎贴在了我脸上,叶子的温度有些清凉,而我的体温却灼烧着它。我把头向后挪了挪,用手扒开茂密的枝叶,泥土表面散落着几个新鲜的蒜球。

  一个多月前,我把挂在窗沿边的大蒜取下,意外发现有些蒜瓣都纷纷长出了嫩芽。对于一个从小就在乡村长大的我来说,这种事太过寻常。可我对绿色植物情有独钟,我突然想到了阳台上的那个破旧花盆,刚栽种的植物也是稀稀疏疏的,不成样子。我把所有发芽的蒜瓣都摁进泥土里,便不再管它们。前些日子还见它们长得还可以,虽不茁壮,但用来做炒菜配料还是足够的,可我又于心不忍,留它们养养眼也是好的。

  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有些东西已经悄然离开了我的生活。庆幸的是,从蒜苗发芽到茎秆枯萎,我都没有想过它们是我的这个问题。它们在盆里生长,它们就属于阳台,与我无关,我不过是扮演的一个看客角色。

   我伸手捡起那些蒜球,它们似乎正在等待着我的到来。当我触及它的那一刻,一种生命力量袭遍我的全身,我的身体乃至灵魂都为之一振。片刻,我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像阳光般温暖,没有我那该死的影子,只有一种流水般的惬意。我顿感身心轻松,它似乎用一生的感悟点化了我。

   我伸回手,它的样子没有改变,它还在那里,还在那里继续为下一次的生长储蓄阳光。而我则有些心事重重,我在犹豫,是把它们全部捡起来饱餐一顿呢?还是让阳台与它们一起在生命的路上作伴。

阳光变得有些灼热,我知道,我离太阳更近了。我看着阳台上那些茫茫然的阳光,它们故意不看我的脸,似乎是在张望阳台上的那盆植物。我故意踮起脚尖,希望阳光捷足先登,希望阳光去擦擦那些蒜球脸上的灰尘。

我悄悄退后,不愿打破祥和的画面。那盆我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它们大部分恢复了原样,不过有些枝叶被我改变了。其中有一棵它像位闪了腰的老人,用手扶着腰,一脸痛苦状。那叶尖欲滴的露珠,仿佛是它簌簌流下的眼泪。我有些愧疚,自责不已。其实我不应该去打扰它们,我相信它们在那里离太阳最近。而现在呢?我离自己最远,太阳离我隔着一个又一个黑夜。

每次阳光下的行走,我就像那些闲置在阳台上的阳光一样,不断的燃烧着自己,不断的闪耀着生命。可阳光也有照不到地方,比如当我和蚂蚁一同躲进屋里时,阳光不再是连接生命与生命的那条线了,而只是一段我所荒芜的闲暇时光。

   我有些失落,欲与阳光对视,可惜我不是阳台上那盆植物。我睁不开眼,却一不小心发现——原来所有生命的方向,都是走向太阳。我故意拉开与太阳的距离,我想在生命的路上多走两步。

  两步的距离,有多远呢?我迈出左脚,然后伸出右脚,就这样,太阳把我的一生过滤了。我的身体只剩下皮肉,我的灵魂则和阳光一同穿过小窗上的那块布满灰尘的玻璃,结果是阳光留了下来,而我却穿透了灰尘,穿透了玻璃。阳光向我走来,我的身体渐感温暖。可我的灵魂呢?它去了哪儿?

   为了寻找灵魂,我走进了每一个黑夜。黑夜里,那盆植物吞噬着我的梦,盆里的蒜球安静的勾画着我的生命年轮。我望向太阳栖息的天空,可我的目光在阳台上被黑夜挡住。我开始怀疑是我的这双眼睛和黑夜狼狈为奸,阴谋永远夺取我的灵魂。没有灵魂的我,眼神空洞呆滞,脑袋里空空如也,似乎除了浑浑噩噩,我再也找不到其它的生活方式。我越来越麻木。于是我闭上眼,在阳台上睡去,在花盆里睡去,

第二天清晨,阳光回来了。我看了看阳台上的阳光,它们的样子像是我熟睡时偶尔的甜甜一笑。它们还是那么温暖,那么和善。我情不自禁的又走向了那盆植物,它们沉思着,似乎是在解答我的疑惑?我把脸凑了上去,刚碰触的那刻,我便明白了——我离太阳的距离,仅仅隔着一个生命。

二零一六年八月七日于成都,竹鸿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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