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论文艺渣男们最向往的生活时代是何时?
还用说?首推民国。
在上个世纪的三四十年代,西方新思潮大力冲击着中国传统伦理道德,一时间思想解放、百家争鸣。既有鲁迅、胡适、蔡元培、章太炎等文化大牛横空出世,还有丁玲、张爱玲、林徽因等才貌双齐的姑娘成为中国第一批现代知识女性。若能穿越到那个时代,估计轻松松就能混进北大或者西南联大当教授,还能打着“个性解放、婚姻自由”的旗号去耍三角恋、四角恋或者婚外恋……想想看,那真是一个率性十足、勇气冲天的时代,那真是一个放任自流,无所束缚的时代,那真是所有文艺流氓随便骚、随便浪、随便贱都没人管的黄金时代。
毕竟,生逢乱世,人命如草。再加中国素来尊重读书人,打着读书人的名号去泡妞,纵然始乱终弃、背信弃义又如何?我们那叫“打破封建枷锁,摆脱旧社会的愚昧”!这也从而造就了一大批被他们祸害的女文青,在极好的青年年华,把一生的热爱与柔情奉献给了她们眼里的爱情,却落得遍体鳞伤、身败名裂的下场。白薇就是其中一位。
白薇,原名黄彰,民国“左翼”女作家,文学成就在鲁迅眼里不逊于萧红,她却比萧红活得还要SUI。
白薇生得白皙清秀,容貌出挑,曾留学日本喝过洋墨水,从生物学到历史学到教育学到心理学到佛学、哲学、文学均有涉猎,也向往独立自由的“大女主”人生。她愣是把一手好牌打得烂之又烂。萧红一生不幸,好歹有《呼兰河传》奠定她在文学方面的女神地位。白薇人虽长寿,却是没有留下一篇文章入选现当代中小学生语文教材。她被人们津津乐道的,反而是她极为狗血、极为苦情的爱情悲剧。
一切都要从杨骚说起。
杨骚是白薇的恋人,也加入过以鲁迅为首的左翼作家联盟组织,出版过许多作品:如新诗《福建三唱》、剧本《迷雏》、诗剧集《记忆之都》和《他的天使》、散文集《急就篇》和《昨夜》。他写的作品怎么样?说实话我就读过他两首诗,感觉也不怎么样。如果写得好应该像徐志摩的《再别康桥》一样成为中学生的必读课文,或者如梁实秋的散文成为人们口口相传的经典。我只能从一些文艺鉴赏的资料里,发现他的文学创作接受过安特列夫、海涅、王尔德、霍普特曼等作品影响,而这些作家都是浪漫主义、自由主义、唯美虚无主义做派的代言人。而且杨骚这个人特逗,竟说不过脑子的大实话。当年“一•二八”事变发生,他作为“左联”诗歌组的主要负责人,到上海慰问十九路军,返回故乡漳州,穷困逼迫的时候,竟然坦然对人言:“(我)无胆量做土匪抢钱,二无婢颜奴膝的本能做官,三无狡猾的本能做商人,当然是要穷的,再无祖宗遗下什么大财产。最后留给我们的一条路,便是实际革命去”。 可见,杨骚不过是革命时代的投机主义者。而这位投机主义者,在情场里的“不仁不义”可谓是表现得淋漓尽致。
杨骚本来是有女朋友的。她是一位主修声乐的美丽典雅的女郎,名叫凌琴如,与杨骚一起在日本留学。杨骚对其一见倾心,为她创作过许多乐曲,俩人很快如胶似漆,蜜里调油起来。1923年东京发生大地震,杨骚与凌琴如回了上海,在他们结伴去杭州游玩的时候,一个比杨骚更帅,更有才华的翻译家钱歌川冒了出来,不费吹灰之力“三”到了杨凌中间。杨骚只得到东京府下源兵卫的一家破板屋后楼找白薇说话。
白薇当时也不好受。她看上了凌琴如的哥哥凌璧如,不料人家有对象了,对白薇的爱慕爱答不理。白薇消沉之下对杨骚痛诉衷肠。本来是感慨“同为天涯沦落人”,但是沦落着、沦落着就发现一个失恋的人的痛苦最大,两个失恋的人碰在一起就是王炸。既然上天让我们所爱的人扬长而去,我们只有惺惺相惜抱团取暖凑合过吧。
这一年,白薇30岁,杨骚24岁,俩人属于姐弟恋。在女大男小的压力下,白薇已然位置矮了一层,又考虑过自己离过婚,她哀婉的对杨骚解释自己的笔名:“白薇的白字,我不是起颜色形容的意义。白=‘枉然’=‘空’,我是取‘枉然’与‘空’的意义,我的‘薇’,是 一种没有地上茎的蕨草,是极微贱的草,并不是‘蔷薇’的‘薇’。我是深深悲哀的 命名。白薇含尽女性无穷尽的悲味。” 为了保守住这份感情,白薇在杨骚面前极尽弱小伏低,对他卑躬屈膝,不是爱慕的赞美杨骚说“你是我发现的最清新、最纯洁,不带俗气的男性”;就是不奢求名分不计较伤害哪怕杨骚随意撩妹随意玩失踪,她都包容她都原谅她都不离不弃,俨然成了圣母玛利亚。
由于白薇的狂热与炽烈,杨骚烦了,他一会儿跑到杭州,发现白薇追来;再逃到漳州,看到白薇书信,又避到新加坡。白薇依然不肯放手,杨骚只得说:“我是爱你的呵!信我,我最最爱的女子就是你,你记着!但我要去经验过一百女人,然后疲惫残伤,憔悴得像一株从病室里搬出来的杨柳,永远倒在你怀中!你等着,三年后我一定来找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白薇应该死心了。奇葩的是,白薇居然矢志不渝,耐心等待着浪子回头。她先来到广州,后辗转到武汉,最后来到了上海。期间,她投身于火热的革命斗争中,也用文字来填充内心的空虚和情感上的失落。这个期间,她的创作才华得到了文坛的认可。陈西滢专门在《现代评论》上介绍了两位女作家,一位是当时“几乎谁都知道的冰心女士”,另一位则是当时“几乎谁都不知道的白薇女士”,陈西滢称白薇是“突然发现的新文坛的一个明星”,并将白薇的《琳丽》与郁达夫的《沉沦》、鲁迅的《呐喊》并列入《新文学以来的十部著作》。白薇的名气渐渐响了,生活境况也有好转。可以说,有了钱又有了名的单身女人的春天快来临了。
偏偏,在异国一事无成、一贫如洗的杨骚杀了回来。他一看到旧情人现有的风光,忍不住起了复合之念。白薇顺水推舟接纳了他。鸳梦重温之后,白薇却发现自己染上了性病。除此外还引发了肺炎,鼻炎,风湿,霍乱,慢性腹痛等等。她愤怒已极,对杨骚痛斥出声。可是骂归骂,厮混继续厮混。杨骚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误,大不了你离开我啊!
问题是白薇离不开杨骚,她还与杨骚操心起婚礼筹备之事,并向亲朋好友发了请帖,也备了酒席。令人震惊的是,到了结婚那天,杨骚却人间蒸发,直到席散都没有出现。后来才知道,杨骚不去结婚是因为他与别的女人暗中来往,打得火热。白薇受此重创,大病一场,她的自尊心和自信心受到了强烈的破碎,好像一朵夭折的花,坠入了污泥再难复苏。谢冰莹在《作家印象记》中形容过她:“白薇常常搭那些进城的卖小菜的板车,为着挣几个钱,有一次病得很厉害,一连五、六天没有吃东西,也没有人去看她,实在饿得忍受不住了,她挣扎着起来去买面包,谁知四肢无力,几个筋头就从二楼滚到楼下,要不是房东太太看到,连忙扶她起来,说不定摔死了还没人知道哩!”
1933年,白薇迫于生计,把她和杨骚的情书合集《昨夜》卖给了出版社。白薇决志“像忘记前世的人生将忘记这一切,割断了的爱情,虽用接木法也不能接,过去的一切如幻影,一切已消灭。”她认为自己可以彻底摆脱杨骚的阴影了。
到了1938年,44岁的白薇再次邂逅了杨骚。当杨骚老毛病重犯,又来撩拨她诱惑她的时候,白薇不为所动,出了一口恶气。可是当杨骚在1944年6月与陈仁娘结婚,生儿育女之后,白薇再次沦陷,她又后悔了。此后终身未再嫁,独自居住在北京和平里一个居民区的独间单元里,房子破旧,陈设简单,房间杂乱,她过得孤苦伶仃。
1978年,有一位记者前去采访白薇,发现“老年的白薇头发稀疏而蓬乱,脸上沟壑纵横 ,像一只只结了网的蜘蛛;身上的蓝布棉袄做工粗糙,针脚足足有半寸多长。”
白薇对记者说:“白薇已经死去了,活着的只是她的躯壳。”
白薇的一生,没有丈夫,没有子女,没有财产。 只有被一场错误的恋情消耗之后留下的伤痛。
可是能怪谁呢?
如果白薇能够尊重自己爱自己,又怎会相信杨骚一次次欲盖弥彰的借口?
如果白薇能够尊重自己爱自己,她必然会发现杨骚不值得托付终身的时候,就义无反顾离开了他。
真正的爱,一定是有界限的。无论你对对方感情有多深,可以不要命,不能不要脸。你必须保留对自己的爱与尊重的基础,而不是陷入“强迫性重复”——一个人在经历了一件痛苦的事后,就会在以后不自觉地制造类似的情境,以致不断地体验同样的痛苦。
心理学认为,一个人之所以在两性关系里沉溺于强迫性重复,是骨子里觉得自己是不够好的,是不值得爱的!这种根深蒂固的信念,会深深奴役他们一次又一次的走错误的回头路,向伤害自己的人寻找二次伤害。一来是因为他会在熟悉感里固定自己的认知,使得一切遭遇符合他的价值观念,二来是希望能在下一次的重复中,改变当初的不幸结局,以获得精神层面的救赎。
白薇对于杨骚的屡屡原谅与妥协,更类似于第二种原因。她始终对他有期待,希望他能够有朝一日做出改变。她却忘记了,真正应该改变的是她自己,真正应该重视的也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