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上播着某个很红的相亲节目,有些男嘉宾真的让人觉得很可怜。他也觉得自己有点可怜,有过两任谈了五年的女友,最后分手的理由都是——我想我们不合适。用五年得出这个五天就能想明白的结论着实可笑,奈何他是个不忍去伤人的人,所以只能傻等着某一天被伤害。
他进入这个圈子已经十年有余,看人看事也更淡了些。他小时候受过非常良好的教育,他妈妈一直让他明白什么叫精神上的贵族,物质上的儿童。摸爬滚打中他终于懂得,所谓精神上的贵族,就是让自己不被贫贱的感情所侵扰,所谓物质上的儿童,就是对自己喜欢的东西要执着,对别的事情可以毫不关心。他妈妈说,有些人总拿八面玲珑当做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那是不对的,待人接物要真诚而有态度。妈妈教给他的,他完完全全地接受并实践了,他很庆幸妈妈在他看透之前就把一切教给他。他三十二岁了,也该看透了。
想起他第一段恋情,他想用无间道里面梁朝伟的经典台词来总结,“等了三年又三年,等了三年又三年”,不过他没这么久,只是等了五年而已。等了五年,对方的态度依旧是,我们可以像情侣一样在一起,但绝对不可以是情侣。他无数次想问为什么,却总是被一句“你爱不爱我”打断。我爱你啊。那就别再问了。
终究他等来的是一句,“我不爱你了,我们不合适”。
下一段倒是承认得痛快,开始的时间他也非常享受。他们开着车一起回家、一起去国外旅行潜水、照看对方的狗并且敢于大胆说出自己所想。
那又如何,他一直以为他顶得住非议顶得住指责,却发现他真的很在意。不过他更加在意,对方好像真的不再那么频繁地跟他联系了。恋爱第四年,他觉得自己走到了悬崖边缘,他扪心自问,自己是否也没有那么爱她了?她来探望在外地工作的他,坐飞机要几小时,下了飞机又要坐汽车。他高兴得紧,却在她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只是笑着说了一句,“你来了”。工作的时候,没有独处的时间,独处的时候,他又总是靠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双方都试图去为加固感情做些什么,却还是于事无补。还是在第五个年头换回一句,“我想我们终究是不合适的人”。
不说对前尘有多少留恋,他对这句话始终是有所厌恶的,他希望他的下一任女友,哪怕是劈腿出轨,也不要在他把她当成身体一部分的时候对他说那句话。
可万万没想到,下一段感情里,说这句话的是他自己。
“我们之间差异太大,是不合适的,我们都认清一些,就都好过一点”,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有些痛,他觉得自己怕是病了,因为那种疼痛真的不是空想出来的,而是像有什么在扭曲他的心脏,是肉体的痛。
她深吸一口气,“好,我不争了”。
虽然口头上说放弃,但是她不懂,说要抗争到底的是他,说要放弃的也是他。是,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实的,现实就摆在眼前,是他们争不过的。只是她多想他再多挣扎一阵,多一秒,也是为了她。
这段恋情发生在两年前,一个三十岁,一个二十八岁。也说不上谁追了谁,大概是因为年龄相仿又都不是毛头孩子,比较多话题。
在这个圈子里有许多不成文的规则,比如说,谁交心谁就吃亏。他俩算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他呢,与谁都愿意推心置腹态度真诚。她呢,与谁都不愿说得太多,生怕说错哪句。
她问他为什么什么都肯说?
他说,怕什么,这也就是一份?,想做就做,不想做大不了改行咯。
你呢?他问,怎么什么都不肯说?
她说,看不见退路在哪里,就只能往前走。
都是往前走,一个认为人生有重新开始的权力,一个认为人生不可能回头。
聊得来,就谈了恋爱。
谈了之后才发现两个人的性格是反过来的,他虽然在外健谈,休息的时候却规律又安静,运动看书看新闻,没什么变化的人生。反倒是她,工作时闷声不响,一在家就谈天说地,闹得不行。
在一起之后,他们一起在剧组过了一个冬至。她是北方人,冬至要吃饺子,她爱吃羊肉馅,或者说,肉馅都是她的菜。他是南方人,冬至要吃汤圆,吃肉吃菜都很适量。她在媒体的怂恿下喂他吃了一个饺子,羊肉馅的。意外的,他竟觉得这平时吃不惯的羊肉挺好吃的,所谓的,入乡随俗吧,其实不管身在哪里,旁边这个人,就是他的乡。
在同一个剧组,自然是住一家酒店,平日里走动也多了许多。他看不得她吃饱了就窝在沙发上不动,一定要拉她一起走动走动。
“哎呀我有运动啦”,她拒绝被他拉起来。
“什么时候呢?从一起吃饭到现在,你在沙发坐了半小时”。
“哎,你说”,她用力拉了他一下,他也顺势坐在她身边。她双手跨上他的脖子说,“现代科技这么发达,什么时候能出现一个让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机器呢?”
他答,“是啊,以后都不用担心飞机延误了”。
她愣了一下,欲言又止。(其实我是想说,以后都可以随心所欲地到你身边,看见你,抱着你,亲吻你)。
他握了下她的手,有点凉,想到她这几天正是特殊情况,便原谅了她待着不动。
他问她,“你会痛的么?”
“什么?你说什么痛啊?”
“你现在会觉得肚子痛么?”
说真的,如果他不提醒,她都快忘记自己有大姨妈护体了。虽然没听出他什么语气,但是觉得他的手在紧握。
她忍不住想吓吓他,“会的,很痛”。
他摸了摸她的手脚,冰凉又潮湿。他要怎么做才好呢?只见他掀起衣服,把她的双脚放在自己的腹肌上,再盖上衣服抱着她的脚。
“很凉的”,感受到他身上的热度,才知道自己的脚有多凉,她赶紧向回缩,却被他紧紧地搂着。
“一会儿就好”,他让她别动,手里还紧紧抱着她的脚。
她想说,她不痛的,却不想离开他的温暖,因为离开了他,就真的会痛了。
“你以前…”她真的不太懂该怎么与人交流,她忍不住想问他,错过他的那么多年,他曾把心交给多少人,那个人是否还会痛经,让他把冰凉的手脚收进自己怀里。她想不到更好的提问方式,直直地问:“你以前是不是也对女生这么好的?”
他是何等高情商的人,很容易就听出了她想问什么,三两句回答,“是,做人男朋友,当然要好”。
她心里不是滋味,却也没办法挑剔。爱过又不是他的错,如果让他对曾经爱的人都不全心全意付出,那又凭什么要求他对自己好呢?
好在,这人现在是她的私有物品,价值连城且又很实用。她承认自己就是改变不了这种实用主义的观念,但是又有什么好改的呢?
感受到她的脚渐渐回温,他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脖子上,抱着她的腰身站了起来。
“喂,你……”,她被吓了一跳,满是害羞的语气。
“别把热气散了”,他替她把被子盖好,然后转身就要出门。
“你要走了么?”
他本只是想去弄点热的给她喝,听说痛经的人都是宫寒,要喝热水才能缓解。可是听她不太情愿的语气,也想逗逗她,“是啊,回去睡觉了”。
他说完就要开门,被窝里的小妞叫了他一声,“喂”。
“喂?是叫我么?”
“今天要不要留下陪我……”
他听了,笑笑,没回应,但是心里却想着,“当然留下陪你,免得我像昨晚一样,关掉空调之后竟觉得冷得睡不着”。哪里是冷的,不过是习惯了两个人的温度,缺少一个人,就无法持续恒温。
他这人有时玩得不懂分寸,有时又克制得让人无奈。
她被他从后面搂在怀里,后背紧贴的是他胸口的温度,肚子上放着他的手掌,是热的,是源源不断的热。
她以为他睡了,捉住他放在她肚子上的手掌,先是跟自己的手掌比了比,然后亲了一下他的指尖。
感觉到肩头温热又湿润,落下来的是某个人细密的吻,从她的肩头,滑到脖颈又到耳朵,离开他唇的那一刻,竟然有些凉。
“你还没睡着”,她有些责怪。
“你也没睡着”,他饶有兴致。
“睡了睡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却又不肯承认,把被子向头上一盖。
他把被子拉下来,“我不是说过用被子盖着头睡觉不好么?”
“我愿意”,既然不让她把被子拉上来,她就缩进被子里去,反正她小小的。被子里因此出现了一个大鼓包,她的头发划过他的胸口。
“你这样……”,他忍不住想笑,她这个样子,总让人有不太健康的联想。
“怎么样”,她脸被被子憋得红红的,从被子里冒了个头。
“没什么,你要是觉得这样睡起来比较舒服,那我就陪你一起试试”。
她推开他,终于妥协地从被子里钻出来,重新靠在他怀里。
回忆总是来得有气无力,在失去后的每分每秒里,给脆弱的心锤上软软的拳,有些痛,又有些甜。
离开他的第一天,她就觉得胃里一直翻腾着想吐,她拿了试纸测试,没有。其实她早知道什么也没有,却不死心地想验证,万一呢,那又多了一个不得不留住他的理由。
“吃饭了”,助理拿了饭来。
她摆摆手,“没胃口”,还伴着一阵干呕。
助理斜眼看着她,顺便看到了桌上放的试纸盒子,“你该不是……”
“不是”,她说,“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倒霉,心想的事,从来就没有成真的”。
“成真就出大事了,你是清纯可爱的设定,万一被曝出你为了谁打胎,那就死定了”。
“小伊”,她捂着眼睛,学着他的口气,“我三十岁了”。
女人的年纪换了一个数字开头,就代表很多事情。很多事情比如呢,比如她开始想要有个家庭,有个孩子。她把一切都想得太顺理成章,二十八岁跟他在一起认为这一切她想要得到的最终都会得到,虽然她这个职业很可能得不到很正常的婚姻和家庭,但是早晚会有的。
“可你还是那么年轻,圈子里二十出头的鲜肉也对你示好呢”。
年轻么,谁会发现不了自己变老呢?一笑的时候,眼角有了浅浅的细纹,她曾经没那么在意,毕竟认为自己跟着他,始终不会因为皱纹控制笑容。她也懊恼过,他把她搂过来,用温唇盖着她摸过的地方,低声说,“这些岁月由我来负责,放心,我在上面盖了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