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房间乱走，半夜打翻她的外卖盒子时，她恶狠狠地诅咒它们“死绝了才好”。但现在，这只该死的老鼠粘在板上，动弹不得的时候，她想的居然是：它还活着。胸腔还在明显地起伏。

01 见鼠

八月份，对比其他城市还是十分燥热的天气，这个名叫水城的地方已经有些冷意了。陈澄不自觉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她刚刚从火炉回到这个离开了很多年的故乡。却又不想住在家里，好在有些存款，索性先自己租了个房子。

选址一定要和在大城市的时候不一样——处处高楼，却连一碗好吃的粉都找不到。看了几天，在朋友的推荐下选了这个老小区，两室一厅，有独卫和厨房。房东装修得不错，前任房客也维护得很好，更别提楼下还有本市最热闹的小吃街。陈澄想着楼下好吃的小黄鱼，几乎没有犹豫，当天就付了三个月的房租，拎包住了下来。

住进来的第一个星期，陈澄看这房子真是哪哪都好，宽敞、明亮，既让她远离外卖，去找朋友蹭饭还很方便。

直到，那天她决定自己去厨房煮碗面，却寻着声源在灶台下面看到了粘在板上，垂死挣扎的老鼠。其实陈澄一个人的时候，遇到什么事都会比有人一起还要冷静些。就像小孩子摔倒了，大人没在的话也会很少哭一样；但那天她还是没忍住尖叫出声，声音或许都飞到楼下烧烤摊的桌上了。

这是她看见的第一只需要自己处理的老鼠。粘鼠板应该是前任房客放的，那人或许也没想到这东西终于粘到老鼠了，又或许是熟练地在这里守株待兔。不管怎样，这个老鼠现在落到了陈澄手里，而她并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站在远处看着粘鼠板发呆的，终于做好心里建设去拿走粘鼠板。结果她一靠近，那老鼠吱的一声，她好不容易伸出去的手又火速缩了回来。她想：或许我应该先给它盖上。于是她又鼓起勇气，试图去把粘鼠板的另一页翻过来，结果老鼠躺在中间。肉体是有厚度的，此刻陈澄竟后知后觉地想，这也是一条生命。它在房间乱走，半夜打翻她的外卖盒子时，她恶狠狠地诅咒它们“死绝了才好”。但现在，这只该死的老鼠粘在板上，动弹不得的时候，她想的居然是：它还活着。胸腔还在明显地起伏。

最终，陈澄找了一个很大很大的袋子，能够把那老鼠和板一起装进去。不爱运动的她甚至走出一个街区才丢进垃圾桶：这样就算挣脱了，也找不回来了吧？

02 吓鼠

丢掉那张粘鼠板之后，陈澄其实没打算再买。她既担心板子质量不好白花钱，又担心质量太好粘住了她也怕。于是只是把厨房打扫干净，门窗关好，零食全部缩进冰箱。希望老鼠找不到吃得去别家好了，只求眼不见为净。

这样相安无事了几天，中秋节过完那天，带了满身重庆火锅味的陈澄自然地推开卫生间的门，与一只体型庞大的老鼠迎面碰上。烧烤摊上又落下一阵尖叫声，陈澄瞪眼看着它顺着挂花洒的铁杆嚣张地消失在天花板尽头。发现卫生间是用塑料板隔出了约50公分的顶，又因为热水器的存在未曾封死，留了一个长方形的大口。侧面也隔断的防水塑料板底部早已被老鼠啃出一个足够出入的洞。

那一碰面陈澄心跳狂飙，足足缓了两个小时才敢进去洗漱。只是进去前，她顿了顿，然后抬手敲了敲门。

陈澄大学的时候，跟一个澳门的学妹一同入住酒店时，拿着房卡的她正准备开门，却被学妹拉住了。只听她用手轻轻敲了两下门，然后冲门里问：“有人在家吗？没有我们进来喽。”说完才示意陈澄开门。当时她只惊讶于这个她未曾见过的风俗，甚至觉得学妹可爱的声音都因为那句问话变得可怕起来。

而很多年后，当陈澄站在卫生间的门口，明知里面空无一人，仍旧自顾自地敲了敲门时。她突然想起了那天的学妹，只不过，学妹敲门或是因为敬畏，而她自己只是怀着厌恶的心，希望吓走屋子里的不速之客。

03 捕鼠

因为陈澄没有采取更多行动，屋子里的老鼠却好像因此发现她是个胆小鬼了，行事愈发嚣张。

一天早上，陈澄打扫卫生，发现厨房门口落了一些木屑，看了看周围，只有这门是木的，四处摸索着看了看，猛然摸到这门底部坑坑洼洼，竟然都快被啃出一个新的洞来了！

这还了得？陈澄当即出门去买了两张粘鼠板，一张放门底下，另一张放在第一次抓到老鼠的地方。见效甚快，第二天早起就看到同样的地方又抓到一只，老房客果然是捕鼠达人了。

看到这第二只老鼠的时候，陈澄脑子里删过琅琊榜的剧情，梅长苏将木块丢在火堆里说：人的心，会变得越来越硬。她想，她的心也变硬了。即便仍旧不敢杀它，这次她却冷漠地看着那挣扎的身体，沉默地将它丢进楼下垃圾桶。然后机械地换上一张新买的粘鼠板。

厨房角落的那块接连三天均有收获，经过门底的老鼠好像更聪明一些，它居然会把粘鼠板挪到一边，或者绕开它继续啃。恼于夜夜扰人的噪音，九块九一张的粘鼠板，陈澄一口气买了十张，一半排满门里门外。

终于在第二天下午抓住了这个可恶的家伙。

晚上，陈澄躺在床上，想着那个还没被处理掉的家伙，荒诞的感觉自己好像也是一只老鼠。粘在这里动弹不得，哪怕是求死也不能。她突然对它惺惺相惜起来：或许我的结局不算孤独，还有一个生命在隔壁，等着与我一同腐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