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奔》台词
通信(英和少东)
--很久没有给你写信了,你好么?
——知道金秋是你的归期,心里有莫名的高兴。
——我该送什么当作见面礼?
——真是不可思议,我们那么熟悉,怎么可能还没有相遇。告诉我,你最想念什么,关于家乡的事。
——我离家太久,家乡对我,比异国还要陌生。很多看来理所当然的情感,其实并不纯粹。比方乡愁,亲情。虽然读过许多对它的描述,但我找不到属于它的声音,颜色和气味。还有爱情,理所当然的爱情。这对我是另一个讽刺。我的感知依靠接触,好比琴弓压在弦上擦出来的声音,至少我可以听见它,感觉到它震动我的指尖和胸口。我不迷恋虚构的世界。
——你的话让我惭愧,我是这样心甘情愿的沉迷在一个虚构的世界里,那些戏台上的忠义和情爱。昨天看了《牡丹亭》的寻梦,还是哭了,比起现实生活,我更熟知那些戏曲故事里的人,他们的悲喜冷暖,有时候一句唱词就能让我落泪。我但愿你,不至于觉得我可笑。
——不。也许我回来,是为了在家乡埋一滴眼泪,好让我这一生,也有乡愁。
(英儿看林冲夜奔)是他,我发誓,在这一刻前,我从来没有想过他就是荣庆班挑梁唱夜奔的武生, 那一张安静的脸,那一双总是回避开的眼睛,即使见过他的身手,还是不能相信。
数时辰,时辰至,弃朝廷....也只有林冲。
少东回国遇见林冲(英和少东)
——我始终想知道,当你的眼睛触到林冲的那一霎那,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我不是看,我是听。我对声音极其敏感,一开始我被他唱腔惊骇。我问:它声音从哪里来?它离得那么远,声音却可以像一根锥子直锥进我的心里。我不知道他在唱什么,可是我竟然听到他胸口一种郁悒和悲愤,那是千军万马化作一滴男儿泪,那是暗夜孤身被弃置在荒野里的悲凉。我能懂。空荡荡的台上,连一块简陋的布景都没有,但那是一个世界,随着他的肢体,他的眼神,我像被催眠一样,接受一切他给我的想象,山路,庙门,月冷星稀的寒夜,他存心要逃。
望家乡,去路遥,想母亲将谁靠,他哪里生死,惊芒了,怀揣着血刃刀,行一步哀嚎哭,行走羊肠曲路遥....
声音,戏剧,舞蹈都在当下。
成离寇。惶离叛,如雄鹰展翅,玲珑狡兔脱巢,毒蛇出洞,判官皆非公正,尽管蓬头垢面,此一役战得天旋地转,高俅,管教你海崩山啸......
林冲对少东说:我这记着你。你有一双好看的手,
林冲对英儿说:我要你和少东好好i过日子,以后唱到“望家乡,去路遥”的时候还能想到我。
少东: 英儿,我喜欢你。
英儿: 可是你也爱林冲。
少东: 我不能爱他,也不可能爱他。
英儿: 但是你也不可能爱我,你走吧,我宁愿我们可以写一辈子的信 ,宁愿守着你的一份心,也不要你把你把心藏起来,作我理所当然的丈夫。
少东: 我从来没有对你隐藏过什么,我只是把我自己迷失了。
英儿: 你会找到你的答案的。
少东 : 我并没有找到我要的答案,我甚至连林冲的下落度都没有找到,他消失了,我逃到美国,你呢?。
英儿: 我这里上演了另外一出戏,你不会感兴趣的,云天楼除了经常借给黄军集会,唱鬼子戏,已经没有戏班子登台演出了,但是我还是经常一个人去那,空气了还有那些飘散不去声音,戏台上还有那些叫人悬念的故事,只是这些故事里多了一个属于我自己的。
少东: 我这里是一个礼拜七天千篇一律的演出,我独来独往地生活在纽约,和家乡失去了联系,只有你,你像是我和这个世界的脐带,读信和写信使我相信,我还在这个随时等着末日要来的城市里活着,活着.....究竟是不是一种悲哀,我答应你要找到答案,否则....我宁愿把我的触角折断,栖身在这里,一辈子。
英儿: 我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关于活的悲哀,在我这个沦陷的黑色城市里无所不在...你家现在已成了某个军团的团管司令部,那天骑车经过,看见你的窗户开着,很想喊你一声。
少东: 当我收到移民局的通知,看到那个水晶玻璃的大提琴,已经是1947年的冬天了,距离林冲斯死在医院里整整一年,我无法想象这会是我们再见面的方式,那个大学的夜晚,我一个背转身,我和林冲既是生离,也是死别。这些年,我的梦,始终是在那个雪夜的道路上无止尽奔跑,或者梦见自己赶赴医院,见他最后一面,握住他的手,对他说出我的爱。
少东: 你一直没有告诉我,你把那个水晶大提琴给了他。
英儿: 是的,我没有告诉你,我一直爱着他。
城墙上三人行(林冲对少东说)
--我是师傅捡来的,我没有身世,没什么好说的。
--演谁我就是谁,现在,我是林冲,以后,不知道。
少东
——那个大雪的夜晚,当我一个背转身,我和林冲,既是生离,也是死别了。
(少东被锁家中,英儿带了林冲的长笛看望他。)
——少东突然地抱住英儿,说:我们结婚吧。
——英儿平平地看着前方,说:有些事情,是勉强不来的。就象买鞋子。
——我宁愿你远远地逃开,我们继续写信。那样,我总可以从信中触摸到你心里真实的思绪。我也不要你就此将心埋起来,做我理所当然的丈夫。
结束(少东于墓园里的一段独白)
——我感激我这一生,虽然它是那么遥远又漫长,我始终有你听我说话。
——我们的事,也只能对彼此说。
——所以,你明白我此刻的孤独,是吗?这个城市还在,我还在。有人走过我身边,问我这三块墓碑,我说,这里埋着一个是我妻子,一个是我爱人。我还是决定,把你摆在我们的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