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雨断断续续地淅沥了一夜。第二天清早起来,开门的那一瞬,雾便挤着屋门,进入我的视线。不由使我轻轻低语了一句:噢,起雾了!
对,起雾了!就在这么一个静寂的早晨,雾带着它那周身一袭亘古的苍白,不期而无声地来了!看那样子,应是已耐着性子在我的门外,默默地守候了很久,等待我开门时那“噢”后的一惊。那,我又怎么能负了这雾的一夜苦等呢?便一头扎入这白色黑暗之中,徒然任这雾白颤颤的扑到身上、钻进衣袖、浸入肌肤,在湿漉漉冷颤颤中感受一种绵绵的绕缠,向着晨练的公园而去。
但看这雾,挣脱开夜黑的裹束,细细密密地在晨空铺陈,弥漫于楼前屋后,栖息于花茎树梢,接天连壤,或浓或淡。浓处甚是恣意张扬,无拘无束,挡托天际的晨光,遮蔽匍匐的大地,汇成一种极致的醇厚,任你如何地望眼欲穿,也探究不到它的深处;即便那雾淡处,也似乎领悟了某种暗示,尽显其若即若离的俏皮,让你看得见、摸不着,但却又分明能感受到它的清凉和湿润。
要说这雾的神秘,还真是让你有所感触。行在雾中,无论雾离得你如何的近,但决不与你贴身。你前行后移,它在为你挪出空间的同时,另一方向又会马上填充上来,像是一种守护,又像是一种监视。你用肩去扛,靠不上;用手去抓,抓不住;用嘴去吹,吹不散;左躲躲不开,右闪闪不掉,它就那么无声无息地绕着你,任凭你又急又怨、又气又恨。
看这雾的缠绕,倒使我想起了一个场景:一片漆黑的舞台,一束灯光随着那舞者滚动,那一团亮明的跟随,倒与这雾的追绕有些相似。不过,那舞台的光束引牵的是观众的目光,而这雾中被圈住的则只能是自己,那是一种照亮,这是一种遮挡,两者自是截然的不同。没有观者的你,则可以完全抛开那人前的装模作样,在属于自己的空间享受你纯粹的自由,即便有什么奇异的不雅,也会被这雾给遮挡得严严实实。
但这遮挡决不是消除。这雾笼的早晨,也如别日一样,正是喧嚣的开始。雾虽然挡住了屋舍,覆盖了道路,但屋舍内待出和道上已行的谋生的人,都已经开始了各自的奔波。与没雾的日子不同的是,人行于雾中,雾瞒目地向你扑来,会少了些许的左顾右盼,又即便你想给目光寻个什么着落,哪里又能看得见呢?倘若偶尔险些与突然冒出的车或人撞上,还会唬得你一惊,谁还又能去想那些雾里看花的意境呢?
雾中的我,忽然又想起了人生,便一下子觉得:人生的旅程,也恰似在雾中行走。人生迷茫事事难料,无论谁如何地精明,也未必会看得总是深远清明。因为这人生的诸多事端,会不时地遮挡住你的视线,模糊你的视野。所以,有时尽管你行时谨小慎微,仍免不了会有碰撞的可能或真的碰撞的现实。如果疏忽大意,也就会像雾中的行车,极易发生祸患。
但正像有人说的那样,比起夜的黑暗,这白色雾的黑暗有时倒更可怕了些。夜的黑暗虽然无形但灯光可以穿透,给你照出一片光明,而雾的白色黑暗虽然有形但任何的强光也奈它无何,有时会惹得你无端地懊恼。因此,不管是现实还是人生,有时如果确是雾太浓重,不妨暂时地驻足,等待雾的消淡或者散去,然后再继续前行。
不过,在雾中行走,只要保持着那个清明的目标,便不会有什么大碍。就像那个雾都的孤儿奥利佛,年代雾霭迷茫,城市雾气蒸腾,自己被骗进了充满罪恶和肮脏的贼窝。人性黑暗,环境恶劣,误会重重,但流浪中的他,却始终给了那颗纯真的心一个牢固的位置,最后在布郎罗先生和被唤醒的贼首赛克斯情妇帮助下,最终逃出了贼窟,过上了心灵光明的生活。
就这么想着走着,不觉已经到了公园。雾笼的公园里,隐隐约约已经有了不少晨练的人。既有共同的喜好,虽然是雾中的朦胧,也颇觉得亲切。又看那雾笼的小草,听那雾中的鸟鸣,嗅那雾气的清凉,也觉得格外的爽心。此时的我,别说那世间的纷纷纭纭,就连这引起我如此感慨的晨雾,也都被我暂时地轻轻放在一边,而迈腿落脚,舒胸展臂。这雾,也只能随我而行,伴我而动了!
但再浓的雾,也都正像悄悄地来了似的,会静静地散去。当雾疏淡了些,你会模糊地看得见远方的人,远处的景;待到雾完全散去,雾中的你我,便又会恢复常态,会不自觉地拉展一下衣襟,理顺一下头发,继续那么迈着你俗成的步子,向着你心中的目标,朝着属于你自己的生命之旅走将下去吧!